他开始疯狂地埋怨,疯狂地诅咒,全然已经没了清醒的意识,像一只暴躁却又崩溃的野兽。
“看来没有杀够,看来根本就不能停手,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们的存在,就是对我的侮辱!那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们?看见你们,我就想起所有的耻辱!看见你们,我就开始讨厌我自己!可是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啊。”
“我无论怎么做,你们到最后都会变成同一种人!这只能说明是你们错了,你们错了!你们活着就是一种错误,对别人的一种伤害!”
“是在嘲笑我吗?是在嘲笑我吧。可是你们才是最可笑的人啊!我就是坏啊,我就是恶心啊,我就是不想放过你们啊!”
“你们这些人都去死吧,活在这个世上干什么,都去死吧!”
“你也是,你也是,让我来惩罚你吧!”
纪湫听得毛骨悚然,声声失控的咆哮有如利刃在割着她的神经,那些可怕的词汇就这样一点点地侵蚀着她。
短暂的几刻间,她想起了麦麦说起往事时麻木悚然的表情,想起那时自己听着时不由自主勾勒出的恐怖画面,想起了孟兰宴的惊悚尸体花园,想起了这群人离奇变态的杀人手段……睁开眼,面前的贺初序整张脸扭曲,狰狞,像只野蛮兽类,冲她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情绪的感染力从来不可小觑,纪湫被迫地听着,也开始扛不住,变得崩溃与失控。
就在贺初序真的起了杀心,扑过来掐死她的那一刻,纪湫惊恐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打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千钧一发间,贺初序避开了纪湫的子弹,连带着把她手中的枪也打飞出了楼道间。
与其说是身手敏捷,倒不如说是他经验充足。
但贺初序再怎么,也只有一招的先机。
他没能如愿伤害纪湫,因为就在矮身的那一瞬间,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发生了。
几乎是贺初序行动的同一时间,纪骁从背后扑了上来,将贺初序重重地压在了地面上。
大概没想到会被偷袭,贺初序恼羞成怒,手肘猛烈地撞击着纪骁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纪湫的脚踝不放。
纪骁被揍得鼻青脸肿,血沫横飞,以极其笨拙地方式强行抱着贺初序,无论如何都不松手。
纪湫各种硬掰,才终于有短暂的瞬间,将那只脚从铐似的爪子甩脱。
贺初序的手刚落了空,又猛地伸手来抓,纪湫连忙缩着腿后退了好几步。
光洁的地板上,贺初序目眦尽裂地瞪着纪湫,从脸到胳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红,每一处的肌肉都处在一种血脉偾张的状态,随着吃力的挣扎和失控的恨意,一口白森森的牙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
他像只非人类的怪物,一米八几的纪骁全力将他压制,他仅用手肘仍是往前爬行了两步。
纪湫整个人不受控地战栗,那双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死盯着她,充满了偏执的仇恨和歹毒,像是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追杀到底,不将她捉回来生吞活剥,便不会罢休。
纪骁一只脚勾在栏杆上,死命地抱着贺初序的腰,朝纪湫艰难地吼出了声,“你快跑吧!”
贺初序满眼血红,只有中间一颗眼仁隐有黑色,他回头盯住纪骁,用拳头雨点般快而疾地重击着他。
没两下纪骁就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一颗牙带着血飞到了地上。
他痛得嚎啕大哭,但一边哭又一边大声说,“呜呜呜老子也不活了,老子烂命一条你要打就打!反正活着回去也是坐牢,死了一了百了。”
说完就委委屈屈地对纪湫说,“妹子你走吧,下辈子别遇到我这种哥哥了。”
说完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纪湫诧异极了,无措地看着纪骁,胸膛毫无征兆地抽搐两下,捂着嘴抽泣起来。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忍着心房那种猛烈的紧缩感,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书房。
别墅三面都是追兵,她只能在书房求一线生机。
只是书房作为各种文件书籍设备的储存地,门上都安着密码锁。
纪湫不常用,就连平时都不怎么记得起,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她不得不逼自己一把,还真记起来了。
她不太确定,用抽搐着的手指在屏幕上摁了一串数字。
楼梯间的咆哮和惨哭声越来越激烈,一下下地刺激着纪湫。
纪骁什么也不会,他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奈何不了贺初序,没一会贺初序就挣脱了大半身。
他从地上爬起来,纪骁就拽着他的腿,纪骁抵死不放,手脚不得空就咬他,把贺初序咬得大发雷霆,用脚朝着他的脑袋一下下地踩。
纪骁哭得撕心裂肺,同时污言秽语地叫骂着给自己打气,时不时中间还掺杂着一些话,是对着纪湫说的。
一会说这辈子,下辈子,一会又开始数之前对不起她的那些事,又嘈杂又煽情,搅得心里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集中注意力,还算顺利地输完了密码。
只听“啪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可也就是这时,哭声没了。
纪湫回头一看,见纪骁已经被贺初序丢到了一边,身体以某种奇怪的姿势,软塌塌地伏在地面,无声无息。
但贺初序看上去也很古怪。
他看着纪湫,托着重若千钧的肢体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鼻子、耳朵、嘴巴、眼角流下一股黑血。
仿佛感受到了身体的不对劲,贺初序抹了下鼻子,看见血后,没事儿人一般,朝纪湫又执拗地迈开步子,但他脚尖还未落下,膝盖瞬间一折,他整个人轰然倒塌。
贺初序侧卧在地板上,不断地吐出血来。
他死前痛苦地抽搐,但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癫狂的大笑。
不一会,贺初序眼皮翻了翻,眼睛挪至某个方向。
纪湫顺着一看,看见了麦麦。
当时分头行动,麦麦帮忙埋伏在客厅到二楼左面的楼梯间望风,此刻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
纪湫得到答案,回头再看脚边的贺初序,他一只手伸着,像是在捉什么东西,但人已经没了呼吸。
瞬间,纪湫想起了今日麦麦的心不在焉。
如果她没猜错,那块蔓越莓饼干一定有问题。
麦麦精通食材,有能力给贺初序下毒,只是需要缜密的计划和充足的时间。
而那块蔓越莓饼干,是最后的导·火索。
难怪……难怪贺初序从刚才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原来是已经中了毒。
在贺初序恐怖的掌控之下,惨无人道的折磨和威胁下,麦麦再也无法忍受,终于沉不住气,抱着即便是同归于尽也不让恶魔为祸人间的想法,她选择了一条危险而绝望的路。
看着贺初序已经成了尸体,麦麦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麻木,但很快,她也发现了纪湫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飞快避开,转身就下了楼。
纪湫无暇过多关心麦麦的所作所为,跑到墙根去推了推纪骁。
“喂,你醒醒,我带你回去坐牢啊。”
纪骁脸肿得像个猪头,不知有没有听见纪湫说话,只看见眉头好像皱了下,但很快就又昏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没多久,楼梯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纪湫警铃大作。
她飞快地爬起来,还没站稳,孟兰宴就带着一队武装出现在了楼梯间。
四面八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眨眼间,楼梯上就已经涌入大片黑压压的武装人员,肉眼所见之处,皆已被堵死。
贺初序和孟兰宴最初本就在一起商谈,贺初序既然匆匆赶来,他必然也会后一步赶到,只是纪湫没想到会这么快。
纪湫再没法有任何犹豫,冲进书房,爬到了窗台上。
“纪湫——!”
孟兰宴声音急促且威严地在后面叫她,纪湫全然没听进耳朵里,望着从来未试过的高度,深吸了两口气,就跳了下去。
她先是落到了屋棚,再是下面的青草地。
最后爬来的时候,她庆幸自己胳膊腿还在。
纪湫朝后面看了眼,孟兰宴两只手紧握着窗边俯身看她,光从后面透出来,他的脸一团黑沉,看不见表情。
纪湫大致估算了一下双方相隔的时间和距离,毫不犹豫地就朝院子外奔了出去。
今夜天气晴朗,月光很亮,平时一些黑漆漆的林子,如今都被照得很清楚。
她今天穿的衣服很方便,跑起来也利索。
但情形仍旧不容乐观。
孟兰宴的追兵分成数波,由数面包抄而来,纪湫人力单薄,预计很难冲出包围圈。
她咬紧牙关,忍着身上各处擦碰和扭伤,往黑黢黢的山坳间狂奔。
孟兰宴的那些手下,身手何其了得,岂是她可以应付得了的。
但纪湫来不及去悲观,只能玩命地逃。
山路太难走,乱石丛生,落叶满地,一不留神,踩到了断裂的树枝,被绊得朝前扑去。
勉力爬起来,往后一瞧,追兵所在与她不过百米。
纪湫吓得心里头咯噔乱撞,两条精疲力竭的腿打了几个弯,终于又有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