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被迫对视着他那双黑暗里的眼睛。
视野里是完全漆黑的,她看不到对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咄咄逼人的注视。
男人搂着她的腰肢,半压在墙上,她一只脚站在楼梯上,踩不实,倒还滑了两下。
纪湫脸颊的肉都被他挤到嘴边,丰润小巧的唇瓣陷进去,露出两颗雪白的贝齿。
很明显他是真的生气了。
心情必然没有嘴上说得那样平静。
她嘟囔着说了几个音节,身子又扭了扭,商皑才体会到她的抗拒,右手松开了她的脸,但左手却仍旧紧捁着她的腰。
事到如今,纪湫也明白过来了,商皑这是算准了她会出来,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纪湫气不起来了,因为她发现商皑真的是个特别擅长死磕的人。
“你今天确定是不放我走了是吧?”
她语气平静,让商皑微有意外,他顿了顿,道:“我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
纪湫叹息一声,对着面前的黑暗翻了翻眼皮,“我现在要出去,你想跟就跟。放手。”
商皑顿了顿,眼里亮出点意外,“你不生我的气?”仿佛没注意到她后面的话,动作未变。
纪湫怎么听都感觉这个反问从商皑嘴里说出来有些怪怪的。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生气,难道我生气你就可以离开我吗?”
商皑眉宇折了折,“当然不能。”过了半晌他又补充到,“你不久前才和我达成约定,请不要这么快就忘了。”
纪湫反应过来,商皑口中约定指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期望彼此都不要有所隐瞒的承诺。
纪湫担心商皑擅作主张轻贱自己的生命,商皑亦不希望纪湫跳进泥沼陷入危险,所以约好了,要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让对方知道。
只是纪湫低估了商皑在这个事情上较真的程度。
自知理亏,也想起了当时并不坦诚的心境,纪湫呼吸缓了半刻,“哦”了一声。
然后空气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直到纪湫忍无可忍,拍了拍腰间紧扣的手掌,“劳烦尊爪移驾可以吗?”
商皑这才记起,把手就收了回去。
纪湫抓着旁边的栏杆一步一试探,“我睡不着出去玩玩。”
她语调很洒脱,但摸摸索索的姿势很猥琐。
商皑到橱柜边,拍下开关,大吊灯“刷”地一下亮了起来。
纪湫被突如其来地白光晃了下眼睛,回头从眼皮缝里盯商皑。
说实话,她也就是刚刚摸到栏杆才大致辨别出自己在什么位置,商皑却能第一时间找到最近的开关,并精准无误地打开。
商皑这是不仅恢复了视力,还打开了夜视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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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海浪滔滔,静谧无声,但邮轮的顶层甲板却进行着一场尤为热闹的狂欢。
酒吧正是营业时间,邮轮上所有的年轻男女几乎都齐聚在了这里,在舞池里手舞足蹈,开怀畅饮。
香槟大雨不时浇头而下,红酒喷泉波光艳影,冲刷迸溅而出的水柱凝结阵阵烟雾,罩得那道弧形的玻璃一片模糊。
纪湫进去的时候,有阵海风扑面而来,把一大片酒香水雾兜到脸上。
那味道有种浓郁的甜酵,乍一闻到还有点辣呛。
周围人山人海,所见之处都是嬉戏玩闹、打情骂俏、贴身而舞的男男女女,纪湫身处其中还有点不自在。
她像个异类,来这里不知干嘛的。
即使表情波澜不惊,但内心已经暴风咆哮。
商皑跟在她后面,抱着胳膊歪着头,看纪湫在前面东张西望,半晌之后唇角掀了下。
前面有个人交谈太欢,倒着身跟他朋友比比划划,眼见他就要撞到纪湫,商皑上前一步,左手隔开那男人,与此同时来到纪湫身边。
纪湫只觉肩头一热,连忙警惕地抬头看去,发现是商皑。
下一秒就听见身边响起一位陌生男性的抱歉声,她立刻猜到了来龙去脉。
纪湫看那位先生内疚得过分,打算温和地回应一下,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纪湫就感觉肩背莫名有个推力,不由分说地被商皑揽着带到了一个离舞池最远的地方。
离去之前,他大概还是对那个人礼节性的微笑了一下,但纪湫当时回头看了眼后面,以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判断,他好像并没有看到商皑这细微的面部表情。
商皑警觉地看了眼酒吧四周,正要低头开口,就看见纪湫朝着对面人群密集的地方眼睛一亮,“那里在表演什么啊!”
说完还没等他伸手拉住,就飞快地窜了过去,像只扑棱着翅膀的麻雀。
商皑喊了声,立马就被淹没在嘈杂的音响中,他头疼地揉了下眉心,迈开长腿追了过去。
纪湫在密集的人群里扒拉了好几下,才游到了能看见舞台的地方。
她踮了踮脚尖,看见上面一根白花花的钢管,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子正攀索着细管仰身展臂,像一只冷艳邪戾的黑天鹅。
纪湫脚踮累了,放下来歇一歇,回头想看看商皑到哪里了,结果发现他就在离自己不到两个人的距离。
纪湫赶紧转过头,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矮着身子往前面又挤了挤。
有被挤到边上的人难免不乐意,用纪湫听不懂的外语埋怨了下。
纪湫小声地说过几句抱歉,低头只看地板往前钻,一不留神磕到个东西,撞得她脑袋瓜一阵天旋地转。
“哎!怎么是你?”
听到这话,纪湫睁眼就看到了韦恩。
“你才是,为什么也在这,难道你也发现……”
没等纪湫说完,韦恩发现了正在人潮里激流勇进的商皑。
“你怎么让他来了?”
韦恩看了眼就赶紧低下头,表情怨愤地叨叨。
纪湫表示很无辜,“我甩不掉啊。”
韦恩:“你不是他上司吗,到底是他管你,还是你管他?”
纪湫:“我也正纳闷呢!”说到这个她就生气,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颠倒成这个模式了。最近商皑变得好像非常热衷于多管闲事。尤其是对她。
韦恩白纪湫一眼,“你个夫管严。”
纪湫满眼荒谬:“夫、夫夫什么啊!乱说啥呢!”
韦恩,“我不管,说好的只要我们两个人……”
“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沉冷的声音,像箭矢穿透嘈杂的噪音,砍断韦恩的话,同时插在韦恩和纪湫的脚尖中央,两人眼睛定定,脖子一下子僵住了,好像毛骨悚然地盯着地上那闪着锐光的翎羽。
周围的人觉察到某种危险,自动朝两边散开几分。
从上空俯视而下,以舞台为中心,外围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可其中却有一小块圆圈匪夷所思地稀疏,只有三个人。
像浓密的黑发中心,有一块秃了。
这时,商皑又走近一步,“有什么事是我不能一起做的吗?”
纪湫腹稿打好,直起身要开口,却没想到韦恩的脑袋立得比她还快。
只听他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两下,“我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多没意思!”
韦恩伸手拍拍商皑肩头的灰尘,同时眼睛看向纪湫,眼中的光芒多少有点想希望她为自己刚刚的机智点赞,却得了纪湫一个蔑视。
那眼神俨然是在说:刚刚是谁说我怂来着。
韦恩手顿了下,再想去拍商皑肩头,却又见商皑往后退了一步。
韦恩:……
这时,一声礼炮冲天而上,在黑夜之中爆开花团锦簇的烟火。
众人仰头看去,黑夜中那刺目的光投下来,照亮了人们的面庞。
就在这花花绿绿的光斑之中,舞台上忽然升腾起一阵白中带粉,粉中透紫的烟雾。
还没等烟雾散开,一颗偌大的脑袋忽然腾了出来,摇头晃脑的模样吓得人群唰地一下推开。
等他把白烟晃散了,整个身子就从地上立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到全貌。
这原来是一个两米多高的充气魔术师娃娃。
娃娃带着个黑色高帽子,身穿黑色燕尾服,红色领子,手中一根小棍。
“咳咳咳——呛死我了。”一个电子音响了起来,赫然是从那娃娃体内而出。
听到这个声音,商皑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这开了AI的电子音实在是太像系统的声音了。
【宿主,系统在这里,那不是我哦。你不需要泛起杀意。】
商皑:【我知道,但他声音像你。】
【啊哈哈哈,你这么容易想起我啊——额不对,为什么是杀意。】
系统这才反应过来,悄悄咪咪地退了。
商皑皱着眉,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诡异的魔术师娃娃。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魔法师莫卡,你们不要看我长得呆头呆脑,但实际上我很聪明哒!”
之前被他诡异的出场方式吓过的人们此刻非但不显心有余悸,反而更加兴奋。
眼前这个魔术师,起先演技浮夸,说辞滑稽,还是个人工AI,大家都不信他能能变出个什么东西。
可之后却被他变幻莫测的魔术惊诧得目瞪口呆。
分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碗,在半空中被他单手托着,却见他把那红布揭开的刹那,一颗小鸭子的脑袋忽然从碗口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