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他不是说的这些。
青年的记忆已经彻底混乱了。
但这不要紧,姑娘就不信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探索不出答案!
她托着下巴,眼睛从头发丝的空隙悄悄打量过去。
男人的肩线和手臂条件都十分优越,优雅微敞的两条腿也是长得惊心动魄,黑色制服包裹着白净劲瘦的肌肉,沉厚低敛的力量感从布料每一处纤维吞吐而出,只需在对面坐着,就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像草原上懒卧在巅峰,只需俯瞰从不出征的王者。
姑娘从小也见过不少男模明星,自以为也是在花丛绿叶之中长大,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气质的异性,当即两颊烫烫的。她有被惊艳到,但更多的是被吓到了。
没错,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他。
是怕领导,怕父母,怕老师……一切敬畏师长的那种忌惮和方寸大乱。
可这位令人退避三舍的冷悍男人开口却语出惊人。
“我吃穿用度生活所需都得靠你维持,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商皑凌厉的两道眉挑高,“来,把脚给我。”
惊!合着还是个富婆!?但这男人看上去也不是个小奶狗或者小狼狗啊!
纪湫腿交叠起来,伤腿便离商皑更远,“既然你有这种觉悟,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不让你做的你就连碰都不能碰。”
商皑眼里有笑,“我更懂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手在低处伸出来,不容置喙。
纪湫看了他掌心一眼,“你现在是在命令我吗?前不久才表现得一副很有规矩的样子,现在就准备以下犯上了?”
商皑眼皮一垂,直接从椅子上起身,迈出了椅子。
身侧两人莫名生出一种会被揍的恐惧,吓得连忙往边上退了半寸。
待看商皑走过,才松了半口气。
可下一秒,这口气又凉凉地被倒吸了进去。
只见商皑走到纪湫身侧,于众目睽睽之下,半蹲而下,伸手把她的脚踝握住。
纪湫措手不及,商皑的力道不重却稳实。
惊愕质问尽在眼底,商皑视若无睹,边给她擦拭掉伤口周围的污迹,边慢条斯理地道,“伤口不及时处理会发炎,我现在这个身份的使命就是要保证你的生命安全。除此以外,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你重要,包括你的命令。”
他冷淡地叙述着,神色甚至有几分公事公办。
手中的处理工作三两下就已妥帖完成,麻利整理医疗箱的过程中,抬了眼看她。
“底线之内,我遵守你一切命令。如果你敢违背我的底线,我就敢做你不让我做的所有。”
他站起来,俯身下去,伸出手把她愕然面庞边的发丝撩到耳后,眼神幽幽地盯着她,压着声音,声线醇厚,气息喷到她的面颊,“我的底线就是你,所以你最好也善待一下自己的生命。比如刚刚,你就需要三思。”
冰冷的气音,令人无端毛骨悚然。
纪湫心跳乱着,仔细体会着他的话,良久抬起一双沉黑的眼睛。
“你不是来道歉的,是来气我的对吧。”
商皑坐回对面,只是微笑。
纪湫抿了抿唇,却忽然冷静下来。
她望着他,眼里锐利的光芒弱了几分。
他的表情和语气显得这样冷酷骇人,但他哪有多少胜算。
也不知是掩饰还是伪装。
只可惜,纪湫依旧不能让他赢了这场赌局。
“那好,你说过不会骗我,但我要你答应我,做什么事情之前,要提前告诉我。不能擅作主张。”
商皑神色微凝,但见眉眼很快柔和了下来。
他双手缠紧,朝她笑开。
光从旁边照亮了瞳色,与此同时商皑望着纪湫,点了点头,“好,但同样的事情,你也要做到。”
对面人明亮刺眼,她眼眶微涩,唇角强撑着牵动分毫,“嗯。”
纪湫慢慢将目光投在花岗岩石面上。
她光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米白色台面里的气孔也无限放大。
没等她失神多久,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声音像小刺一样,戳破她脑子里冒出的泡泡。
“您的冰激凌,请慢用。”
店里的手工冰激凌做得相当精致,冰凉的金属小碗中以花纸小杯做衬,中间还放置着各色各样的装饰花朵,冰激凌旋风像公园里林立的两颗树,书上装点着五彩斑斓小糖球,当之无愧为一件艺术品。
纪湫已经想好了从哪里下口,拿着小勺就朝着巧克力脆皮树挖去,谁知勺子不过才薅了点脆皮,就看那冰激凌碗突然滑向对面。
纪湫想也没想,两只手风驰电掣就伸出去把碗护稳。
对面人只用一只手捏着碗沿,力道不大,却恰能与她抗衡。
纪湫眼睛幽怨地从双臂间抬起,压着声音警告,“你要对它做什么。”
商皑面色从容,动作却当仁不让,“你不能吃。”
纪湫闭了闭眼,唇角抽抽。
这男人是怎么做到让她一晚上心情有如云霄飞车般起起伏伏的!?
她深吸了口气,咬着牙挤出字来,“你刚刚不是才说在底线范围内遵守我一切命令吗,那我现在让你把冰激凌给我。”
商皑目光无动于衷地半落着,对面纪湫下巴搁在桌上,眼神凶巴巴的。
“刚刚那是作为下属的承诺,现在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商皑说得如此言之凿凿,面色也如此严肃板正,可那个“丈夫”一滚进纪湫耳朵里,她就跟触了十万伏高压电、一次性吞下三支老冰棍、大半夜遇到鬼……诸如此类可怕遭遇般,脑仁在颅骨里蹦迪,嘴里牙齿被打洞成马蜂窝,全身鸡皮疙瘩黄豆面一样地往下扑簌簌地掉。
纪湫被震惊到灵魂都飞了,对面的罪魁祸首却显得更加气定神闲,甚至慢条斯理地从她石化的双手里托走了冰激凌。
把那冰激凌碗轻巧托在右手中,商皑俯下半寸,与她平时两秒,认真地盯着纪湫眉眼,悠然而道,“花钱和不花钱是不一样的。”
邻座的小情侣耳根子随之一凛。
我去这是什么鬼。
这老公是用钱买的?
还是包·养的下属是老公?
亦或是买来包·养的下属上位成了老公?
真是活久见,世上还有这种精彩的人生呐?
两人在微信页面不断地戳,打下一连串的猜测。
最后他们一致认定——
【曾经的老公沦落为了被包·养的下属!】Bingo!
女友:【他俩该不会是来拍小视频考察路人反应的吧?】
男友:【最开始演戏的不是咱俩吗?】
女友:【也是。】
男友:【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还听他说自己是女装儿子,小宠物,工具人。】
女友:【什么女扒皮啊,玩得这么大!还这么杂……】
纪湫当然不止隔壁两人头顶精彩的弹幕。
如今她耳畔正不断地回荡着那个可怕的词语,眼睛讷讷地看着商皑,表情大写的一个“呆”,光线一照,脑门上还闪过出两道冰雕反光。
商皑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直起身往椅背靠去,打量了下冒着冷汗的巧克力圣诞树,右手的勺子一下子就戳掉了半截。
商皑把勺子举在唇前,迎着纪湫千变万化的眼睛,“我帮你尝尝好不好吃。”
说完,不等纪湫阻止,就把冰激凌含了半勺进去。
唇瓣微动两下,商皑的眉头就皱紧了。
便见他把碗放在桌面上,就又伸手去扯了张纸巾往嘴上擦。
“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商皑的声音不大,但他这话说出口后,纪湫很明显地看见邻座对面的姑娘吃冰激凌的动作按下了暂停。
这就尴尬了。
毕竟这姑娘前不久才评价这冰激凌吃着有一见钟情般的甜美。
结果这才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听见别人形容同款冰激凌难吃得像噩梦。
而且商皑还不止只擦了一下嘴巴,他是来来回回地擦,甚至还喝了半杯水漱口,然后再一次来来回回地擦。
连纪湫的看得生出好奇心,“有这么难吃吗?我尝尝?”
她本着迎难而上的勇敢精神踏入雷区,勺子刚接触到另一颗冰激凌树,就听见商皑脸色冷冰冰地友情提醒,“加了香草精的中药,变质成豆腐渣的奶油奶酪,你做的蘑菇玉米浓汤。”
前面两个就还好……
但最后一个,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纪湫郑重地把勺子缓缓放下,这个时候却忽然听见边上传来一声“呕——”
邻座那姑娘捂着手,自知失态,现在正面红耳赤地咬着唇。
刚刚才天花乱坠地形容过冰淇淋甜美的她,一番偷听却猝不及防地把自己听吐了,多少有点无地自容。
很好,商皑不愧是形容词大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人家小姐姐给说yue了。
纪湫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男默女泪的玉米浓汤:那黑乎乎的碳灰渣,那黏糊糊一团深黄色物体、那……
她对这冰激凌没有丝毫留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