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沉默不语,坚决的态度让喜娜郁闷地瘪了瘪嘴。
两人并肩往走廊而去,越过角落的男人时,没做任何停留。
商皑站在原地没动,身子清瘦了很多,严重的伤势让他连打起精神也有点勉强。
耳畔还时不时传来越来越远的对话,主题围绕着另一个男人。
前面的纪骁颐指气使地命令他过去。
这些声音让他心烦意乱,连带着胸口也尖锐地抽拧起来,气血的虚弱让他身子晃了晃。
他闭了闭眼,花了好些力气才让天摇地晃的世界平静下来。
纪骁在前面使唤得有些不耐烦了,就要过去拽人,却见商皑抬起一双阴沉无光的眼,两拳攥紧,打直了肩背走了过来。
纪骁当即就看出了几分气势汹汹,以为他是要过来揍人的,不由自主地就退后了几步,然而商皑走到身前来,却看也没看他,半蹲下身收拾起了地面狼藉。
纪骁松了半口气,不动声色地就离远了。
“对,就是这样,好好弄干净,冲洗的时候用环保酵素,不能有细菌残留。这是做给别人吃的礼物,小姐很注意。”
商皑埋着头,无动于衷地整理着,神色暗淡不明。
“那个人要是吃坏了肚子,小姐真的会气得杀了你。”
纪骁以为自己这是好心提醒,却见底下那人忽然停止动作。
他手指一松,奶锅便落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紧接着,商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他个字比纪骁高了大半个头,阴郁的眼睛把纪骁看得毛骨悚然。
“那个人是谁。孟兰宴么。”
纪骁心跳不停地加速,不知商皑到底在提问,还是在恐吓,一阵阵恶寒从背后扎穿了他的五脏六腑,惊惧的情绪让他面部抽搐。
“你知道啊?”纪骁退后了几步,才敢扯出一抹类似于嘲讽的表情,“我之前以为你不知道,生怕又多嘴被骂才没说,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就不用我多说,你应该都懂咯。”
纪骁走至开放式厨房吧台另一侧,看着商皑侧身垂头沉默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找回刚刚一瞬间失态的颜面,便语重心长地提点起来。
“整理好一切,东西有条有理地都摆好了,这样小姐给孟兰宴亲手做点心的时候,就会更方便,更开心一点,知道了吗。”
纪骁勾起戏谑的弧度,临走前余光又瞥了里面一眼。
男人视线落着,垂下的头发盖住了眼睛,侧脸苍白,唇瓣毫无血色,是弯冷漠的下弦月,从额头到鼻梁途径脖颈,最后至于肩胛骨,线条流畅,性感漂亮,然而这令人赞叹的艺术风情里,却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阴郁病态,使之无论如何,只能是一副无处着色的单调黑白。
纪骁看不清商皑的表情,但周围的气场还是让他有些待不住,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颤,走了。
纪湫在屋子里包扎完毕,出来的时候,商皑已经不见。
纪湫最后放弃了做冰激凌涂层,折腾了三个小时,终于做出了像样的甜点。
焦糖饼干碎做底,芝士烧中间是焦糖布丁,上面还放了榴莲酱。
纪湫大功告成,吩咐喜娜把甜点放进冰箱冷藏。
今天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准备明天再给孟兰宴送去。
忙活了一整天,纪湫累得卸妆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里面的自己发呆。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起事情,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刚找出卸妆棉,喜娜就敲开了她的门。
“主人……”
纪湫抬眸看去,只见喜娜两只眼睛通红,委屈得不行。
“你这闹哪样?”
喜娜狠狠又揉了一把眼睛,“主人,那个人真的气死我了,我让他把垃圾倒了,他不理我,我让他把地板拖了,他也不理我,像个聋子瞎子一样。这个人到底是来做事情的还是来当少爷的啊!我可算是明白主人您当初的苦了。”
眼见着喜娜还要说些什么,纪湫抬手让她作罢。
“我亲自去找他。”
第67章 “商皑,你别碰瓷好吧!……
喜娜在背后感动坏了, 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主人你可要为我做主!他现在都是下等奴隶了,可不能再让他对咱们耍威风!”
纪湫下楼看了一圈没见着人,喜娜联系纪骁也没联系上, 两人就一同往院子外面的单间行去。
刚到花园, 就听见动静。
纪骁大骂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院子里有一个储物间,最近稍微整理了一下, 纪骁就住这里。
每个套间里其实专门为下人准备有房间,纪湫这边的单间给了贴身服侍的喜娜, 纪骁的身份住不进套房里, 就只能住在外面, 现如今又来了商皑, 纪骁就又不得不被迫跟他挤在一起。
眼下两人又不知发生了什么摩擦。
喜娜在前先一步踹开门,她正要破口大骂, 一个人就从里面倒了出来。
她吓得赶紧后退,人才总算没有砸到身上。
纪湫慢了一步,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倒在喜娜脚边的商皑。
他脸色苍白, 撑着地面很艰难地爬起来。
身后的纪骁反应了好一会,这时又看见纪湫来了, 紧张了起来, “商皑, 你别碰瓷好吧!”
商皑抿住了干涩的唇瓣, 扶着门框, 眉头痛苦得拧动起来, 鬓发都被汗濡湿了, 眼皮无力地半垂着,时不时难忍地颤几下。
这幅病入膏肓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真怕他一个支撑不住就翻着白肚皮魂归西天。
纪骁看纪湫表情不对劲,连忙跑过来,“刚刚他抢我东西的时候力气大得很,你来了他才开始这样!商皑你也太不道德了吧,一个大男人装什么装!”
纪骁话没说完,就听商皑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便见他一抹嘴,白色的牙齿上就染了血色。
全场骤然鸦雀无声。
商皑这时缓慢地掀开眼皮,虚弱的眼睛看向纪湫,有气无力地对她笑,只是那笑,有些苍凉,不知是讽刺还是悲伤。
“来找我?”
音色沙哑得厉害,像是把声带都伤到了。
纪湫看着他,“你有没有事?”
商皑微微偏过头来看她,还未说话,就见纪湫眉目冷肃起来,语气威严凛凛,“你最好把你的体检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可不想哪天不小心就把你弄死了。”
商皑眼中的神采一点点地消失,他笑出声音。
“我已经死了,你随意。”
纪骁走到商皑身前,“我妹妹跟你说话你就这种态度?你以为你一条命很值钱么!”
商皑合上眼,“贱命一条,不需要管我。”
纪骁被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坏了。
纪湫发现纪骁又要开始了,皱着眉把他推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我的允许,你又擅作主张地做了什么!”
纪骁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事看来翻不了篇。
“我什么都没做,就是说了一下合住的规矩,这位太子爷不乐意呗!二话不说就要打我,我能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
商皑这边咳了两声,喉结滚了滚,才很艰难地开口说话,“是的,他说得对。我无所谓,我去地下室。”
说完就踢开脚边的枕头,越过纪湫往外走。
纪湫眉头皱紧,“站住!”
她转过身,看向五步开外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商皑,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皑随着深深地呼吸,背撑直了。
微侧着头,下颌瘦削,余光放在她身上,“没什么意思,正如某人所说,地下室更适合我,我现在也开始这么认为了。”
纪骁被那个“某人”猛戳了下,眼睛都睁圆了,“到底谁先……”
他又急又怒,察觉到纪湫森冷的注视,立刻语无伦次起来。
“你听我说,是他先对我人身攻击的,你都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他说我越活越像你身边的大太监,还骂我人丑话多,你听听是人话吗!还有你看看我的嘴角,都青了,他打的我!”
纪湫忍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的嘴角。
“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忍不住要笑了。
即便内心觉得商皑说的这些很是贴切,但表面表现得却更加可怕,纪骁果然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支支吾吾地绞着手指,弱鸡地喊冤。
纪湫搓了搓手指,淡定下来,“你让他住地下室,然后带着一身的脏东西上来,蹭的我一屋子的都是,最后你来打扫吗?我让他来是服侍我的,不是让他来混时间的。”
这话说给纪骁听,也是说给商皑听。
但纪骁很明显忽略了说给自己听的那一部分,“知道了知道了,某些人听见了么!”他故意拔高音量,“主子让你过来,是做事情的,不是让你游手好闲享受日子的!劳动改造了解一下——!”
商皑头也不回,步步往前走,转个弯就消失的没了踪影。
纪骁见他仍旧如此猖狂,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到底听到没有啊!会不会尊重人?还这么颐指气使的,以为自己还是商总啊!”
喜娜没忍住在边上嘲讽他,“你真的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