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开口,却被另一道高亢的声音打断。
夏树神采奕奕,“这位同学的问题很好!”
该同学:我哪有提问……
夏树身上再次出现破案的高光,眼下他振振有词。
“最起初,是商先生抵达的时间引起了我的注意。秉持着实事求是的严肃态度,我获得了商先生准确的入住时间——不好意思商先生,我其实是不小心知道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商先生抵达的时间接近七点。”
“如果您六点出发,算八点回的A城,期间间隔十二个小时的时间。然而您车胎和车身的痕迹却在告诉我,它并没有在城里呆了多久,您甚至连换一辆车,或者安排清洗的时间也没有,所以排除你在A城长时间处理事情并从原先的A路来此的情况。您这么长一段时间都去干什么了呢?”
“答案是,您堵在了B路上。”
“按理说,如果你走A路,并不会出现堵车,但是您却选择了B,很显然,您是想从v城走近路。但意外的是,今天的B路上发生了一起事故,导致道路近三个小时拥挤。”
“显然您最后放弃了继续走B路,而是选择往北走邬樵山。然而这一条路,甚至比最起初的A路还要绕得多得多得多——以下省略一千字也无法表达这条路有多绕。”
“所以,结论就是,您本想走近路,却不料遇上事故堵塞多时,最后不得已而选择了更为夸张的远路。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刚刚这位同学为什么觉得商先生绕了这么复杂一大圈子。”
夏树分析得头头是道,众人听得是一头雾水,最后在他的结论中稍微明白过来一点点。
空气很安静,大家都在用不同的目光打量着商皑。
位于风暴中心的商皑,气定神闲,礼貌地弯了弯眼。
“夏探长果然聪慧过人。”
一句赞许的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怎么听着都更像是——“你觉得你很聪明是吧?”。
夏树难为情地挠挠头,“过奖啦,我其实只是想说,如果商总在B路上再多扛一个小时,三点就该到了,也不用多费那四个小时。反正都塞得走不动,你去边上吃吃铜锣烧多好。这都怪你没去吃点心。哈哈哈。”
纪湫九分心思用来理解夏树的分析,大约明白后,又用仅剩的一分心思做出心得体会。
她伏低了身,朝商皑小声打听,“到底是什么客户啊,你这赶来见一面也太辛苦了。”
商皑双臂环起,直挺挺的身子靠在椅子上,动也没动,像一根僵硬紧绷的树干。
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睛看她。
纪湫没得到回答,却被另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吸引。
夏树夸夸其谈的声音穿破两人间的空气。
“话说啊,B路可是传说中的‘情劫之路’啊!”
众人亮晶晶的小眼睛看向夏树老师。
“怎么说?”
夏树托着下巴边阐述边感慨。
“在这条公路上发生的事故,件件都是跟情有关呀!有丈夫和小三私奔被原配开车同归于尽的,有把出逃的女儿抓去结婚的,有一声不吭带着娃回娘家丈夫追妻火葬场的……今天的事故呢,是新娘跟初恋逃婚了,新郎带着他的伴郎团开了一群豪车追赶竞赛。”
“太巧了。还真都是感情纠纷啊。”
夏树摇头:“也不尽然。其实也有不远万里开车去见老婆的。”
纪湫专注的听着,耳边忽然传来茶杯重重放回桌上的声音。
她转过头,碧绿色的杯子安稳地立着,男人白皙如玉的手指虚持在侧,半敛着眼睑,目光不知放在何方。
只剩一半的水,无声地冲撞着杯壁。
大抵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纪湫回过头去,跟小年轻们一道兴味十足地听夏树讲见闻。
“这条路或许只喜欢糖不喜欢玻璃渣吧,一般情感纠葛发生在这里准落不下什么好结果,但如果是善意美好的奔赴,好像都没什么事情呢。”夏树眯起眼,“所以告诫诸位啊,以后网恋奔现最好不要走B路哦。特别是那些p图高手,还有海王们,注意了哈!”
大家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欢快活跃的气氛中,却始终涌动着一些微妙的不和谐。
祝桑目光沉沉地落着,手指交握在膝盖上,无论嘴角再怎么附和着众人,眼睛里也始终无法暖和起来。
长久的刻意躲避,让他的眼睛好像也不适起来。
夏树的那句话,懂得都能懂,不懂的如何也不懂。
祝桑的心像是陷下去了一块,不由自主地想去探索。
亦或者说,想去求证。
这样的心思,令他大意地放逐了躁动脱缰的目光。
桌上趴着的姑娘,脸颊红粉,明媚动人地笑着,眼睛一泓清泉,清澈得惊心动魄。
祝桑哑然失神,而后蓦然觉察到自己激烈跳动的心情,强大的道德感压制而来,将他一头按进水里。
挫败之际,他正欲挪开目光,却撞上来自不远处的打量。
倚靠在椅上的男人,身处射灯最外围的浅晕里。
他深沉的眼睛,像锁住天地一切黑暗的万里海底。
不知道被那个男人看到了多少,看了多久,祝桑心里升起一股被撞破的难堪。
对方隐没在暗色中,却像一手掌握着处在光芒里的芸芸众生,任何人的心思都无需被放在眼里,他朝着这边清浅勾了下唇,是礼数得体的微笑致意。
祝桑也笑了下。
他没有选择。
席间气氛被夏树活跃起来。
见多识广的男主,显然很招女孩子喜欢。
纪湫看了一圈,发现好几个姑娘看夏树的眼睛里,都有不同程度的崇拜和倾慕。
她自己也能感同身受到这种心情。
毕竟小说里的夏树,确实是魅力无限。
被作者在文中称之为明骚和粘人的小缺点,在纪湫这里何尝又不是可爱至极的亮点!
在线追星真的是太幸福了!
纪湫双手托着下巴,仰着脑袋眼睛亮闪闪的。
身后商皑握着茶杯。
指骨平静,杯中的水却激烈震荡。
有人大概是被气出了内功。
很快,纪湫觉察到夏树目光骤然的冰冷。
她回过头去,看见门边站着刚从外面回来的苍洱。
夏树似乎还没有消气,“哼”了一声,跟小姑娘们玩笑得更为起劲了。
这个“哼”,可谓矫情到了极致。
苍洱果真全身紧绷,用眼睛把“寻欢作乐”的夏树千刀万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捏着拳头一脚一个坑地走了。
纪湫两边看了看,心里忽然着急了。
妈妈不准你们闹矛盾!!!!给我甜起来!!!!
纪湫正悄悄苦思冥想,后面的凳子一动。
商皑站了起来。
明明动静小到根本没有达到惊扰大家的程度,但全场仍旧被按下了暂停。
少年少女们全都不约而同流露出心惊肉跳的表情,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等候商总发落。
这样的关注下,让本想直接离开的商皑只好解释一句。
“不好意思,我现在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原来不是做错事冒犯到了这位,孩子们悄悄松了口气。
纪湫也抬起头看他。
商皑唇角只挂着一线用来表明态度的弧,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礼貌,但确实没有愠色成分。
觉察到她的目光,商皑也看了下来。
对上底下好奇打量的姑娘,男人的眼睛再无收敛地有了笑,他似乎微微弯了下了腰,凑近几分,说话的时候,看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专注和炙热。
温柔陷在里面,春风也化雨。
“我走了。”
低低的嗓音像是只对她一个人说的呓语。
纪湫眨眨眼,不知是在分辨男人眉眼里的情意,还是在分析自己内心被触及的位置。
商皑无所谓看到她的探寻和犹疑,只是把热烈悄悄地,谨慎地往深处又藏了藏,最后只剩唇角翘起。
细细描摹过姑娘姣好的眉眼,伸出手去,撩起她额前一缕垂下的发丝,熟练藏进了髻里。
然后对着她显然有了荒谬的眼睛,灿然笑开。
一言不发着,神色却恍惚间深了几许。
然后手指跟着垂落。
触碰即离,风过无痕。
起身之时,便调转了脚尖。
留有两道压痕的指腹间,仿佛仔细拿捏过分寸。
勉力从容的脚风,也似乎寻觅过退路。
颇有些意外的纪湫,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了扶刚刚被他触碰过的位置。
那抹发丝好像在发烫,藏进三千青丝里,就像是火石落进了水里,再难捉住那颗沸点。
正悄悄朝深处留意,花苞一样的团子却在蓦然手心里动了动,像初次绽放的那个瞬间。
那份滚烫,大概是生机的注入。
纪湫复又眼眸,已不见那片颀长的藏青色身影。
竹帘还在轻轻地摇晃。
商皑走之后,纪湫的耳边响起了如释重负的叹息。
紧张的气氛得到缓解,大家换了个游戏,玩得越来越兴奋。
眼瞅着过了午夜,屋子里竟没有一个人提议入睡。
民宿的地暖很温和,但待久了,人难免会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