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嫁了个什么男人呀,连大舅子都坑,当然阮志胤必定也是愿意的,选择权在他手上——是想快些加官进爵,好风风光光迎娶许怡人过门吧?
某种意义上,程栩算得成人之美,至于他自己是否贪生怕死——说实在的,阮林春其实巴不得如此,都当爹的人了,怎么好撇下她们娘儿三个,自个儿去成全一番英雄意气?
她不想做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深闺怨妇,只盼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过上大几十载,如此,便不枉此生了。
虽然心里理解,可阮林春还是扎扎实实地生了好几天“气”,她不能让程栩以为坑岳家是应该的,非得让他知道教训,这人今后才会掌握分寸——太过聪明的人,只有感情才能束缚住他。
而程栩则是默认了阮林春对他的惩罚,终日老老实实服侍在妻子床边,为她做小伏低,阮林春一喊热就急忙为她打扇,一说冷便立刻关窗,恨不得连去净房都要抱着走——阮林春难得体会了一回当巨婴的滋味。
紫云则是暗暗腹诽,没见过哪家姑爷这样事无巨细样样包办的,长此以往不就把她这个贴身丫鬟给架空了吗?于是找李管事诉苦了好几回,无奈李管事也没法子,世子爷天生一副牛心古怪,娶了夫人更上一层楼,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的。
至于紫云担心终身无靠,他这里倒是有个巧宗儿,不如就此嫁给他,以管事媳妇的身份在府内当差,不是妥妥的金饭碗么?
紫云看着李管事那双殷殷期盼的眼,嫌弃地甩了甩手绢子,一扭身走了。
李管事:……哎,这都不肯上当,看来他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啰。
*
宫里风平浪静了几日,始终没有消息传来,阮林春沉住气不怎么担心,若顾誉已经得逞,这会子就该摇旗呐喊来为自己正名了,可既然静悄悄的,只能说明顾誉的计划并没有成功,甚至已经遭擒——令景泰帝犯难的,是对于逆子的处置问题。
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罢。
阮林春勉强自己喝了小半个月不加盐的猪肘子汤,嘴里都快淡出鸟来,总算有奶水哺育一双儿女了。
一开始程栩并不怎么担心,说世家大族谁不得准备几个乳娘,没见过非要自己奶孩子的。但是阮林春坚信孩子只有喝母乳才亲,所以回绝了这人提议。而当她顺利地出乳之后,程栩的眼睛却是一天到晚跟着她晃悠——倒不是怕她喂得不好,而是暗戳戳想跟孩子们抢食呢。
男人哪!
阮林春既得意又骄傲,如今她在这府里融入得越来越好了,调-教起丈夫来亦是得心应手,果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而在众人焦急地等待中,圣旨也姗姗来迟,大皇子顾誉忤逆犯上,现被圈禁重华宫中,非死不得出,至于六皇子,则正式被立为皇储,着太傅程栩用心教导,以备来日。
景泰帝穿着一身黄绸寝衣,偎在床头由皇后亲自喂药。这段时日卧床不起,人也消瘦了许多,连衣裳都撑不起来,松垮垮垂在肩上。
事实上连圣旨也是由他口书,再经皇后亲自抄录,但盖上玺印后,它便和一封正式的诏书毫无区别。
勉强咽下最后一口参汤,景泰帝吃力地拉着妻子的手,语气十分抱歉,“是朕对不住你,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其实他对不起皇后何止这几个月,打从正式册立,程皇后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这个,景泰帝也是知道的。
幸而,如今他们夫妻终于冰释前嫌,而那些他曾看错的歹人,也终于暴露了真实面目——唯独皇后是真正忠于他的,从今往后,他必不会辜负这对母子。
程皇后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温柔地为夫君掖了掖被角,免得他伤风着凉,“您放心,臣妾会永远陪伴您的,咱们虽非结发,却也算得同辛苦共患难,陛下,您就好好睡吧,这朝中琐碎,自会有人替您料理的。”
景泰帝模糊觉得她这句话还有些别的意思,然而脑中却昏昏似一团乱麻,眼皮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他实在没力气思考。
看着这位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沉沉睡去,程皇后方收敛了笑意,唤来心腹侍婢,“请太医院过来,一同为陛下看诊吧,本宫瞧着陛下的情形似乎不大好。”
侍婢不曾多问,答应了一句便默默离去。
这厢程皇后方缓缓抚上景泰帝的脸,声音幽微,如同梦呓一般,“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哪怕你不是天子,你也是我唯一深爱的夫婿,谁也别想从我这儿将您夺走。”
她依偎着松软的锦被,异样柔滑,如同一只手缓缓抚摸过她的脸颊——他们只在新婚夜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光,之后便一去不返。
幸好,他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
“陛下中风了?”阮林春正喝着鸡汤,闻言诧异望向对面。
程栩颔首,语气里辨不出情绪,“太医院众口一词,说是陛下体内的余毒尚未排清,以致引发了后遗症,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行,若要恢复,可能得需些时日。”
阮林春嗤道:“其实根本就不懂治吧。”
当然就算她去了也一样——没听说中风还能扎针扎好的——太医院如此说法,自然是为了推卸责任。
也罢,既然是月贵妃母子惹出来的麻烦,这锅还得他们来背,顾誉已被圈禁,看来月贵妃也免不了要进冷宫,宛采星身为她的族妹,下场大约也不会好——听说阮林絮死前给了她一张催孕的方子,如今看来也是白费力气,皇帝都不能动了,她还怎么怀孕?
当然这对阮林春是好事,她可不想多出一位位高权重的情敌,如今宛家大厦将倾,她从此也能高枕无忧了。
“只是,父亲今后更得忙碌了。”程栩叹道。
六皇子还未长成,程皇后急诏诸位大臣议事,要从中择取德高望重之辈,共同临朝理政,平国公当然也在其列。
阮林春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去?”
程栩拧了拧她越发圆润饱满的脸颊,含笑道:“你不希望我在家陪你么?”
阮林春歪着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很享受当小型慈禧太后的乐趣,程栩留在她身边当个跑腿的李莲英也不错。反正他们家挣的钱已够多了,何必还得拼死拼活地奔波——这种发言虽然凡尔赛了点,但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别人爱羡慕就羡慕去吧。
可惜,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阮志胤的婚事却出现了危机。他刚被提拔为御林军副统领,许怡人却不肯跟他成亲了,嚷嚷着要退婚。幸好许尚书舍不得这位青年才俊,一面在家安抚女儿,一面叮嘱未来女婿务必得耐心些,这等终身大事,可千万马虎不得呀!
程栩听大舅子倒了几回苦水,也觉得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本来谈得好好的,怎么说反悔就反悔,这不是胡闹么?志胤又不曾得罪她,还为了婚事以身犯险,跟大殿下作对,她怎么不知感恩呢?”
阮林春则对男人们的迟钝嗤之以鼻,“你懂什么,许姑娘恨的正是大哥瞒骗,她可不是贪图富贵之人。”
阮志胤若是好好说了大概也没事,可他骗许怡人自己去了西北,让未婚妻饱尝了几个月的相思之苦——这在她看来简直罪无可恕。
程栩:……
忽然发现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真的很不一样,他跟阮志胤很能共情,而妻子却义无反顾站到了许怡人那边——再聊下去就有些危险了。
未免引起连锁反应,让自己的家庭濒临破碎,程栩急忙岔开话题,“你觉得他俩还能和好么?”
阮林春的态度不怎么乐观,“看老天爷怎么想吧。”
自从护国寺的高僧来讲过经后,她如今愈发佛系了,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将她撼动,何况只是桩无关紧要的婚事。
换个角度想想,这婚事不成也没什么不好,还能少送几个红包呢。
程栩:……所以重点是红包对么?
想起自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心里忽然就平衡多了。
*
两个孩子的满月宴办得异常热闹,阮林春坐月子的这段期间,程栩早就为儿女们起好了名,一个叫程羽,一个叫程日——显然可知,是从他俩的名讳各自拆出一个字。
羽是栩的一半,日则是春的一半。
阮林春能理解丈夫暗秀恩爱的心情,可是这日字会不会太土了点?就算用在男孩子身上也不大相宜,他咋不叫程日天呢?
后经阮林春死命劝阻,甚至不惜以绝食抗议——其实不过少吃了一顿宵夜——程栩总算法外开恩,在日字上头多添了个木,唤作程杳,如此总算有些文绉绉的气韵了。
阮林春也终于能舒心地出来见客。
虽然腹中的累赘已经出来,可她这腰身一时半刻是缩不回去了,好在程栩命京城最好的裁缝为她订做一套飘逸舒展的衣衫,穿在身上飘飘荡荡,恰到好处遮掩了赘肉,同时也烘托出她那姣好的五官。
阮林春比生产前略胖了些,但是她这种脸型倒是胖点好,用老人们的话说,是“福气”,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多惹人爱。
况且,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旁人也不会少夸她的。程栩那日所说果然应验,两个孩子这段时日好吃好睡,眉眼渐渐舒展,隐约显出点轮廓来——跟他们的双亲是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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