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蠢兔子应该没和你说,入梦里对应现实的镜子,只针对入梦的人有效,非入梦者,镜子是无效的。”
黑影笑了几声,身形又庞大了几圈,高可蔽日,带着无尽的威压,沉沉落了下来。
......
裴君齐从噩梦中睁开双眼,怔楞着躺了许久,听着心脏处跳动的过快的心跳,冷静了很久,才走下床喝了几口已经冷了的水。
他又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刚及冠,是皇城里人人称赞仰慕着的相府公子,生来风光无限,却在偶然和友人出门游玩时,遇到了皇城中央给百姓祈福的长公主。
听说流落民间许久,才找回来的。
友人笑称,落入民间的公主,即便是公主,经过贫穷和风霜的磋磨,估计也和前朝那位野雏公主一样,举止粗鲁,行事豪放,又肤黄肌瘦,到最后还需皇室强迫着逼了两个公子和她成亲。
“裴兄一表人才,可不要被这位公主看上了才是。”
“相貌从来就不是作为评判一个女子的关键,”裴君齐否决了友人的说辞,第一次觉得友人其实也和别的皇城公子哥没什么不同,“无论这个长公主相貌心性如何,她流落民间吃了很多苦,饱受风雪摧残,原本就不是她的错。”
“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锦衣玉食。”
友人不想他这么较真,懒得争辩,敷衍说了几句,还是拉着他一起去了皇城中央,想一睹那长公主的风采。
裴君齐那时被拉着过去时,在见到那长公主时,完全没有想到,只不过是这匆匆一瞥,就让他在今后的生命里惦记了无数次。
如今千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他终于等到了长公主的转世,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到晚上入睡,他不是梦到千年前长公主坠下高台的一幕,就是梦到自己长剑刺入长公主心口,看着她睁着双眼,神色平静的被巫女推下了无间。
日日夜夜,折磨的他睡不着觉。
现在连安眠药也不管用了。
裴君齐赤脚推开房门,走到了书房,他并没有开灯,而是在黑暗里摸索到了书桌的方向,打开了一个柜子,柜子里会时常备着他需要的药。
也只有吃下药,他心里才会好受许多。
药瓶里的药已经空了,裴君齐坐在了书桌旁,也不知坐了多久,心里的一根弦终于彻底崩溃。
再如何安慰自己,也欺骗不了自己,说服自己,他此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正的长公主分明在醒过来的时候,被他亲手,作为巫女的同谋,扔下了无间!
而那虚假的所谓转世,她是谁呢。
这不重要了。
裴君齐嗓子里发出了一阵痛苦的悲鸣声,在漆黑的夜里如负伤的野兽一般。
巫女和姜月盈听到动静,一个进了书房,一个打开灯,而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书房里没有人,只有桌子上放着的空了的药瓶。
“裴君齐?”姜月盈试探的喊了一声。
空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人回应。
她顿时急了,“巫女婆婆,药怎么没了?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如果他再一次......”
说到这里,她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既哀伤又妒忌。
“姜明月还没死吗?”
巫女拿出了一面镜子,她说:“如果她能逃出十方雷劫的话。”
镜面里,入了魔的蛟龙被十方雷劫击中,半点碎片也没有留下。
“你现在身体如何?”巫女关切的问了一句,姜月盈可谓是她巫女一族最后的传人,无论如何,哪怕背叛旧主,不惜一切代价,她也要让姜月盈取而代之姜明月,成为神女,享用无尽的寿命和执掌天下苍生的权利。
“没事,”姜月盈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裴君齐。”
巫女掐指算了一下:“......他去了姜国皇室地宫。”
姜国皇室地宫,既是姜明月沉睡的地方,也是无间入口,裴君齐现在突然去那里做什么?
怀揣着压抑不住的忧虑,巫女和姜月盈去了姜国皇室地宫,却正好看见换了一身白衣的裴君齐直接跳了下去,如当年一样,义无反顾。
第69章 灵丹劫 雷劫
整个天地瞬间都黯淡了下来, 黑影身形快速膨胀,以遮天蔽日的气势压迫下来,带着腐蚀性, 高台因为黑影侵袭而断裂坍塌开来, 耳边是裴君齐的惊呼声, 姜明月快速翻身躲过了黑影,站在黑龙刃上,瞬移到了黑影身后。
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梦境是最容易滋生黑暗的地方,也是最适合黑影栖息之地, 这次是她大意了, 黑影侵入梦中, 简直如有神助,若等它完整的侵入梦境里的世界,不但是裴君齐醒不过来, 她也很有可能会被困在其中。
三箭齐发射向黑影,姜明月在黑影扑向自己的时候再次飞到了它的对面, 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 神色淡然, 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制敌。
虽然有被困在梦境中的风险,但是她既然做好了要和魔物之主缠斗的决心,就不会中途退出。
长箭上附着的金色光芒灼伤了黑影,却没有对它造成多大伤害,在梦境中,一切和光明、火焰有关的东西, 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好似漂亮的画,没有任何杀伤力。
姜明月还在思考间, 一道箫声响起,似穿过一层一层的迷雾,清清楚楚的传达了过来。
王城脚下被黑影驱使的无数小鬼在箫声的干扰下,哀哀惨嚎,攀爬到高台之上的直接被三千流转着月华的银丝绞杀。
有一身着绯衣的人站在了姜明月身边,戴着面具,长发无风自动,修长的手抚过碧玉箫,有一重比夜色更凝重的黑暗侵袭着卷向了黑影。
“在梦境中,能胜过黑暗的除了天光,还有更深层次的黑暗。”
“黑暗让人陷入沉睡,天光会惊醒梦中人。”
梦境主人醒来后,黑影自然失去了梦境作为依仗。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姜明月点头,手里长弓转换了方向,长箭射向天空,瞬时间,一道金色的光芒撕破了无边的黑暗,泄露出一点天光。
不过一息时间,那点光芒挣脱了夜色的束缚,将其取而代之。
天色彻底大亮,站在屋檐上的裴君齐默默看着姜明月,半晌后低声笑了一下,从屋檐之上往下坠落,他最后的终点不是王城已经龟裂的青石巷,而是坚硬的床板。
“唔!”
赵兰亭从梦中惊醒,神色迷茫的看向窗外,窗外大雨未歇,冷风透过木头窗子的间隙侵入了屋子里,他打了个寒颤,穿着鞋子下了床,走到堂屋,却没有看到姜明月,反而看到了一个银发三千,戴着鬼脸面具的青年。
青年站在堂屋处,视线沉沉的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见他出来,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礼貌又疏离。
赵兰亭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莫名想到了古书里那些矜贵冷傲的世家公子。
但是......这似乎是他家吧,就算来避雨,也应该和他这个主人商量一下不是?
“这位公子,”看了眼睡死在长椅上的韶白,赵兰亭无奈道,“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杏衣少女?”
“大约,这么高。”他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
不等这陌生青年回复自己,赵兰亭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少女,撑着伞,头发微微有些湿润,手里还拎着两只用荷叶包起来的烧鸡。
“明月......”他欣喜的喊了一声,却发现姜明月的目光先是看向那陌生青年,接着才看向了自己。
“你醒了?”
姜明月从梦境中出来,一路追着那黑影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皇城,将其彻底绞杀后,就顺道买了两只叫花鸡回来。
她收了伞,把伞放置一边,眼神凉凉的扫过还在沉睡中的韶白。
“有用不着的木头或是炭吗,这雨应该很久都不会停。”她问了一句。
“啊,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抱些柴火过来。”赵兰亭匆匆忙忙出了堂屋,连伞都没带。
姜明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和她猜想的一样,赵兰亭就是裴君齐,准确来说,是失去记忆的裴君齐。
她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爱憎分明,虽然对裴君齐从来无意,接近他也只是为了预言里相府二公子会成为亡魂返生一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裴君齐也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
察觉到身边人在看着自己,视线如夜深后静谧的海水一般,沉默温和,她侧过身,对裴珩笑了笑:“先前梦里的事情,多谢你提醒了。”
也不知道裴珩是怎么知道她在赵兰亭梦中的。
“似乎我有危险的时候,总会遇到你?”姜明月的态度,一半是试探,一半是因了心里那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
“只是恰巧,”裴珩说道,“我一路追寻魔物踪影的时候,正好发现它侵入了书生的梦境里,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替我除了魔物才是。”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他会出现,只是感觉到她有危险,不过对着一个仅仅只见了两次面的人来说,说出实情或许会让人讨厌吧。
“柴火来了,”外面抱着柴火进来的赵兰亭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去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