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意思说我?“霍原渊从腰间取下佩刀扔在桌上,也随手给自己斟满一杯,没好气道,“陆大琴师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燕乐楼的人也不知道你究竟去哪了,整日都在忙些什么。”
陆秋淡然一笑,避重就轻地摆了摆手:“说吧,找我何事?“
“你我之间,什么时候沦落到有事才能出来喝酒了?“霍原渊挑眉问。
“你家老爷子若是看到你还和我这种不入流之人一同喝酒,能饶得了你?“陆秋不理会对方讽刺,淡淡说道,”当年他砸了你的琴,撕了你的谱,你居然还不长记性?“
霍原渊一听这人又揭自己伤疤,闷哼一声,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懒得再闲话寒暄,直奔了主题。
“不瞒你说,今日找你来确有一事相求。“
“难得听你开口。“无论什么时候,陆秋面上总是带笑,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实际是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盘踞在霍原渊心头已有些时日了,正如陆秋这个和他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方才所言,若不是有事,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把对方叫出来。
”我是想说那日歌咏逐鹿之事。“霍原渊试探着说,接着抬头去看对方反应。
陆秋捏起酒杯又小酌了一口,面色如常,好像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只等他说下去。
”你是歌咏逐鹿的头牌乐师,我那雅阁也是你帮我找的地方,就连燕乐坊背后其实都是你的家业,“霍原渊压低声音,面色蓦地一沉,”所以你必定知晓那日魁首究竟是谁,对不对?“
陆秋不答话,笑得更浓了,不点头也不摇头。
“什么意思?“霍原渊追问,口气有些急,“如果这世上有人见过魁首真面目,那必定是你,那日你连我都没有得空见上一面,想必是一直都在台后!而且,你甚至还破例上台为她伴了曲!”
“原渊,除了吟吟进宫那日,从小到大都难得见你如此……“陆秋略微一顿,“失了方寸。”
霍原渊一愣:“什么?”
“你为何对此人如此上心?“
陆秋眼尾本就有些上翘,说着忽地看向对面,目光炯炯,直把霍原渊看得一阵莫名发慌。
“我只是……“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打听这位女子,原来你霍大将军也不能免俗啊!“陆秋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酒杯,“怎么,吟吟如今荣升贵妃,你终于死心了?”
“和这个没有关系!“霍原渊终于冷了脸,口气严厉地打断了陆秋的话。
“那是为何?“陆秋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见惯了他这套冷脸嘴硬的样子,故而一点也没受影响,继续问道。
半晌,方才一直沉默的霍原渊终于把手中紧握着的酒杯放在桌上,轻声说:“是她所唱之曲,明明是头回听闻,却像是唱的我心中所想一般!陆秋,你是习音律之人,必是知道我那日所感。所以,我真的非常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然后呢?“
霍原渊抬头,十分迷茫:“然后?……“
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自从在歌咏逐鹿听过那曲,便念念不忘,整日回想,总觉得自己和那吟唱之人有着非常奇妙的相似与联系。
那女子唱曲中的每个音都似在诉说他的心事一样,令他听罢竟有种拨云见日那般的豁然开朗。
“原渊,霍老爷其实有句话说得不错,你心有杂念,并非此道中人,所以劝你还是趁早忘了这事吧!“陆秋说完,从袖中掏出一袋银钱,扔在桌上,起身就要走。
“陆秋!“霍原渊猛又叫住他,重重叹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曲名总可以告诉我吧?”
第15章 要不然……给太妃送个泡……
“什么?!“琴声戛然而止,秦景倏地从琴边站起,把底下的案几都碰得晃了晃,“本月十五是太妃寿辰?”
紫苏被她这个反应委实吓了一跳:“是……是啊!这往年您可是提早一两月就叫人去准备寿礼的。”
秦景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她原以为整日在清阳宫里龟缩着就能相安无事,谁知道你不找事,事也迟早会找上你。
原文里太妃寿辰那可是每年宫中一等一的大事。包括皇上在内的六宫所有嫔妃都要准备贺礼,当堂祝寿。
太妃最喜欢人多热闹的大场面,寿辰当日,必定是所有人等一应俱全,缺一不可。
到时六宫之人会一一上前献出寿礼,以表孝心。
可想而知,每次的太妃寿辰那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大小嫔妃无所不用其极,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挖空心思只为在太妃跟前留个好印象,当然也是因为难免的互相攀比,没有人想当着其他人面败下阵去,否则输个落花流水,不光抬不起头来,还能被那些嚼舌根子的笑话一整年。
可秦景居然将此事忘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刚才抚琴时紫苏随口问了句太妃寿辰要穿哪件衣裳,得提前拿去熨烫,她这会还想不起来呢!
现在距离寿辰只有十日光景了,秦景确定手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贺礼。
上次准备给兰妃那块的那块金砖倒是还在,因为后来进不了锦泰宫,秦景只好硬着头皮从架子上随便拿了件看起来最值钱的物件送了过去,但这次总不可能把没送走的金砖搬去给太妃吧?
不用想都知道,非得被那群姑奶奶们笑掉大牙不可。
“往年我都送什么了?“秦景也顾不得紫苏生疑,直接就问。
“这——去年您送的是白玉镶金对镯,前年是五彩珍珠发饰,再之前是一个雕花青瓷瓶……“
好家伙,没一个便宜的!秦景暗自咋舌。
“你去看看咱们宫中账上还剩多少,能买什么?“
紫苏面露难色:“那些稀有宝贝可是需要时日找人到处去淘的,这只有短短十日了,咱可上哪能找啊?就说这京城地界儿上,要是有好东西也早被别人收走了,哪还轮得到咱们……“
这话确实不中听,但秦景知道紫苏说得都是大实话。
稀罕宝贝寻不着,太贵的东西也买不起,寒酸的东西又拿不出手。
这可太难了!
秦景开始绞尽脑汁回想以前给家中老人祝寿都送过什么东西。
寿桃?蛋糕?按摩脚盆?
可太妃那哪是什么寻常老太太,自然也不能送什么寻常物件儿就给打发了。
突然她抬起头望向紫苏:“秦玺呢?他准备什么了?“
紫苏这下都被问懵了:“公主,往年可都是您亲自准备两份寿礼,一齐送去的。“
要不说这个弟弟是草包呢,怎么连寿礼都要当姐姐的包办代替!
”走!“秦景拉住紫苏,”咱们去找秦玺去,这事不能让我一个人扛!”
秦玺住的溧阳宫离清阳宫并不远,也在皇宫东侧,但占地比清阳宫大了好几亩,住在里面的宫人数量也要更多。
皇家这帮人真是重男轻女的重灾区,秦景站在溧阳宫前,发觉里面的声音听上去都明显比清阳宫的要热闹许多,十分忿忿不平地想。
明明同一个爹娘生的,怎么看都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比较争气。天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更疼秦玺这个废物,给他的金牌可以调兵,给秦景的就只能免死而已。
再无上进心的男孩也要委以重用,再精明能干的女孩也还是入不了眼。
父皇对秦玺的希望是治国平天下,盼他有朝一日能有帝王才能,而对秦景呢,就只希望她能安稳一生,保全性命。
秦景心中默然叹息了一声。
“帮我把那个木条拿过来,哎对对,就那块!”秦玺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秦景和紫苏,十分投入地正做着手中之事,挥汗如雨。
只见他将袍衫下摆随便地别在腰际,头巾歪在一旁,黑色的布靴上满是木屑。
他两手抓着木刨子,一脚踩在那块刚递过来的木条上,手脚配合完美,三两下就将那粗木条的表面刨得平整光滑,地上瞬间掉了一地的刨花。
秦景一时看得呆住,这和她之前在书中读到的那个秦玺,甚至和她这些日子接触到的那个秦玺都不一样。
之前的秦玺插科打诨,游手好闲,毫无主见。他的存在似乎更多的是为了衬托秦景这个姐姐。
弟弟有多废物,姐姐就有多强悍。
若不是秦玺实在扶不上墙,就凭先皇那么宠这个儿子,也不至于最后忍痛将皇位给了秦疏。
而眼下溧阳宫中的秦玺是极为鲜活的,混着周围漂浮在空中的木屑和刨花的味道,他专注做着手中之事,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会功夫秦景都已经凑到了身边。
“长……长公主,叩见长公主殿下!“
有个小太监正拿着一摞木板过来,见到秦景吓得结结巴巴,顺势就跪了下去。
紧接着整个溧阳宫里的人跟着就七七八八跪了一片。
秦景极少来溧阳宫看秦玺,都是秦玺去清阳宫,所以这群宫人们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那个自家小王爷都畏惧三分的长公主,一个个吓得都抬不起头来。
比起这些宫人,秦玺的反应就更滑稽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先是试图将手里的木刨子藏去身后,然后又想要拍干净身上的木屑,最后欲盖弥彰地把秦景拉到了一块没有碎木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