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放在眼里了,只是嬴子黎这男人,一张漂亮人皮下面,早就因为与灵域联系紧密而没人性了。
一则全息影像播放完毕后,周姜也没给众人思考时间,平台上又凭空出现了几个人影。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看上去都不年轻,而且纷纷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他们坐了一圈,每一名都面色凝重。
周良看后,小声解释:“是汴城五个世家的族长。”
他的话音落地后,当中一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摇头叹息:“现在不该打。”
“不该打,却也得打,”老太太身旁一中年男人开口,“嬴子黎清理了宗族势力,又得陈家遗孤投靠,本就有底牌。而此人为报仇能蛰伏五十余年,虽不修行,但心极狠,今日若不出手,他日定会记恨汴城。”
“嬴子黎?”
对面一盘发髻的妇人冷笑几声:“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咸雍说打,汴城就得跟上,他咸雍强大,我汴城就是废物了么?要我看,也别打太微宗、打蓬莱,直接去打咸雍,反正他们灵脉也支撑不了多久。”
好家伙,还是个铁娘子。
陈音希定睛一看,只见这位夫人有着线条柔顺的脸颊与口鼻,却生得一双凌厉眉目,关键在于,她与祢临有着七八分相像。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祢临亲妈了好吧!
所以他这么杠精,竟然还是传承。
“祢夫人又说浑话。”
祢临老妈旁边一位长须老者忍俊不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千年以来,汴城都是如此处事,怎可去打咸雍?至于蓬莱、太微,也是不想与咸雍对峙。我看啊,君元明早就在做提防了,他早就想到了对策。不日之前,他坐下门徒刚路过汴城,到罗汉殿拜访吉祥明大师,说是要联合起来,击退妖族呢。”
周良不禁插嘴评价:“这个时候击退妖族?倒是个好办法。”
陈音希:“啧,老政治家了。”
什么好办法?转移矛盾的好办法。
古往今来,若是打仗,就得需要一个由头。嬴子黎的由头是报仇,而这终归是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不得不说,君元明这老畜生虽然是个伪君子,但也是有几分手段。你复仇有理?我代黎民百姓赶走妖族更有理,我若是在除妖的过程中遭到偷袭,那都是你咸雍的问题。
人与人之间出了矛盾,就用更大的矛盾去转移矛盾,再经典不过。
第二个录像播放到此为止,见没有第三个录像,平台上的几位才正式讨论起来。
韩叔剑摸了摸下巴:“驱逐妖族?这确实是个止刀戈的好方法。”
嗯??
陈音希很是惊讶:“你不站你兄弟?”
韩叔剑抿了抿嘴角,绷起神情:“总是是不想打仗的,届时生灵涂炭,倒霉的又是百姓。蓬莱下城那般惨状,在场的基本上都亲临过,普通人需要休养生息,喘口气。这个时候打仗,倒霉的还是寻常人家。”
陈音希仿佛不认识般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眼:“哇……”
韩叔剑:“你干什么?”
陈音希感叹:“你竟然长脑子了!”
韩叔剑大怒:“少挤兑我你会死是吗?!”
这般争吵,在天市山上可谓家常便饭。
谁叫荒山野岭的乐子少呢。之前还能欺负欺负阿姝,但阿姝自从摘了项圈后就学会了,商君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商君不让干的陈音希干了,她就去告诉商君。这小丫头不熊了之后反而不好欺负,那陈音希的娱乐活动就只剩下了欺负傻子。
一旁的陈茵兮轻轻笑出声。
她围观了一年,也算是从误以为二人吵架慌忙调节,变得学会找出几分乐趣来。
笑过之后,陈茵兮又微微收敛笑容,沉思道:“可我觉得,打妖族解决的了一时,却解决不了一世。子黎公子五十年都等得,再等五十年又如何?复仇,要打,为利益,也是,也是要打的。”
听到这话,韩叔剑一脸肃容:“子黎公子不是这种人。”
陈音希嗤笑。
所以说傻子就是傻子,还觉得自己兄弟是什么贤君明君呐。
她没说话,周良赞同道:“陈家姑娘说得对,问题在于城与城之间势必要打,人与妖之间势必也要打。吉祥明大师给你们说……说什么阻止一场战争,之后再商议灵脉之事?小生倒以为,这是大师心地广博,便把所有人都考虑的如此仁慈,想当然耳。”
“你什么意思?”韩叔剑蹙眉。
“阻止战争,”周良重复一遍,缓缓摇头,“哪里这么容易?”
他的话音落地,不等其他人回应,平台之上,又是一段全息录像。
这一次,录像中有了场景。
是个院子,背后茅草陋舍,屋前绿意葱葱。一个看似不过七、八岁的男孩,一手攥着竹简,一手拿着根细长竹条,垫着脚尖,在巨大的沙盘上面推演。
竟然是竹简。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连纯纸质的书籍都是稀世珍宝,更遑论早于纸张的竹简?
就别说男孩面前的沙盘是什么级别的古董了。
并且——
男孩生得白净俊秀,脸蛋圆圆、鼻梁高挺,穿着简简单单,却依旧不掩聪明气质。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沙盘,嘴里还念道着:“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正是《孙子兵法》里的内容。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周良:这么书呆子,是他小时候没错了!
周良:“……”
在朋友的注视下,只见白净书生一张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一直从脸红到脖子根。
“阿良?”
只听影像中,又是周姜的声音响起。小小的周良闻言抬头,双眼一亮:“母亲!”
“阿良在做什么呢?”
“我在打仗!”
“嗨呦,我的阿良可了不得咯。”
周姜缓缓上前,站在沙盘边,往其中一瞧,顿时笑起来:“这西有咸雍,东有蓬莱,我汴城夹在中间两头挨打,该怎么办呀?”
“母亲不用怕,有我在!”
小周良一拍胸口,自信满满:“咱们先打蓬莱,去和咸雍外交。”
“如何外交?”
“靠我啊。”
虽然录像中的周良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但那摇头晃脑,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我去和咸雍交谈!先晓之以理,再用利诱之,实在不行,拔剑威胁,”周良一板一眼,认真回答,“拿下咸雍,让其退兵。待到打完蓬莱,东边之难化解,我们再重新举兵,去打咸雍!”
“阿良这是跟谁学的?”
“书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小周良兴奋地举起手中竹简:“等我长大了,我要学这战国策士,行走中原,一张嘴行天下!”
现在的周良:救命啊。
试问天底下还有什么比亲妈当场揭露自己黑历史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她是在朋友面前无情地揭露自己的黑历史。
周良尴尬的失去思考能力,只想找块合适的地砖把自己撞死。
陈音希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怪不得他要戴面具自称师承鬼谷呢,嗐,谁还没中二病发作的时候!
想当策士,总比想当超级英雄靠谱一些的对吧。
“没事。”
陈音希一脸八卦心被满足地拍了拍周良的肩膀:“挺可爱的。”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周良原本就红到极限的脸面更是与熟透没什么两样。
“咳咳咳,走吧走吧!”
待到全息影像一消失,周良就面红耳赤地低头摆手:“靠,靠策士之道,许以利益,倒,倒也是个解决办法。有利益,就能拖延战争,拖到新能源研究完毕之后,便也没了开战的理由。”
“那得拖到什么时候?”韩叔剑问。
提及正事,周良又是轻咳几声,把刚才如芒在背的尴尬感甩开:“商君请我回汴城来,就是为了与几个世家讨论能源研发的事情。影像便放到此吧,前因后果家母已经交代清楚,还是与她亲自谈谈好。”
到这地步,陈音希等人也就明白了周姜的行事风格。
倒是直接了当一人:若是她亲自解释,得费多少口舌。这样直接播放录像,简单明了,还不会产生歧义,省事省时间。
“跟我来。”
周良再次带路,绕过这一院落,便又是不知道走到何处的花草树木。
陈音希心底思忖:不愧是周姜。
她为灵脉化形,说是妖吧,不太准确,说是人吧,也不对。总之汴城坐落于灵脉之上,因而这城市大大小小发生的所有事情,周姜都尽数知晓。
准确地来说,她是一座城。
如此这般,他们一来汴城,不曾接触,周姜就深谙来意,也是正常。
那她来汴城的另外一个来意……
陈音希刚想到这儿,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竟然掉队了。
周良等人早不知道去了哪儿,面前的院落不那么绿意盎然,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放着假山假水,光秃秃的。
而她一驻足,周围闪了闪,竟又是一段全息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