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封不睬他,掀起长袍重新席坐回长桌前。
庄妍音焦急道:“哥哥,你快把钟大哥放下来,他恐高!”
徐沛申也是知道此事:“子朗,他说学你就教?快让他下来……”
“我就是要学。”钟斯颤颤巍巍趴下,死死扶住瓦片,强行镇定,“我我,我就是喜欢铃铛,等她及笄我就娶她!你可别仗着你是她义兄就阻拦我,在坐的兄弟们可都是她大哥!”
徐沛申怔住,严肃问:“阿斯,你说什么?”
“我想娶铃铛。”
庄妍音焦急解释:“不是的,钟大哥只是每日圈在这里,才误以为这种感情是男女之情,其实我们都是兄妹之情的。”
众弟子一时都沉默住。
卫封徐徐道:“今日午时,钟斯带小卫去河岸垂钓,他恐高且不会水,小卫也不会水。小卫少不知事,挽起袖摆,踩着湿鞋,我已严加训斥她。小卫不知事,难道钟斯也不知事?”
众弟子闻言皆有些恼,都纷纷睨着屋顶上的钟斯。
他们谁都知道这小姑娘变好看了,年纪轻轻,却已可窥见闭月羞花之貌,众人都希望严加保护着这姑娘,没想到全然忘了提防内贼惦记。
十二三岁的丫头,钟斯还是人么?
苏嘉北方才还在夸鱼好吃,眼下知道是这般钓来的,怒拍筷子,从怀里掏出小本本,记下钟斯“大龄男子对妹妹滋生龌蹉邪念”的一则小札。
谁都知道这丫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教她认字识礼,文房四宝与各岁衣物都是他们置办着,完全当成亲妹妹看待。对亲妹妹产生这股邪念,众人感觉辛苦养大的花都被野猪叼了。
徐沛申最先认识庄妍音,知她一步步多不容易,瞧着她惊慌解释又担心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模样,心疼不已。原以为这里便是她的家,可以不必再怕那村长家的流氓儿子,那痴傻疯癫说她是童养媳的青年,却没想到出了个家贼。
徐沛申:“阿斯,你这次真叫我失望了。”
楚夫子也有些恼,丢下碗筷起身回房。
“夫子。“许仕与几名弟子恼忿地剜了眼钟斯,忙去追楚夫子。
这与柳心柔缠着卫封不是一个道理?亏得人家还叫他一声大哥。
钟斯在扶着瓦片喊:“我又不是铃铛的亲兄长,我又不是子朗,凭什么不能喜欢她!”
楚夫子尚未跨出庭院,停在扇门处,回首道:“你们皆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理,又岂不知兄妹之伦?莫说你只是担了一声大哥,若你真如子朗这般乃铃铛誓血结义的兄长,老夫更会将此等违逆之徒逐出师门,可别说是我老楚的学生,我不敢教。”他话也说重了些,想早些将这命令定死,皆因真心可怜那小丫头。
杯中茶倾洒出,滴落到双膝衣袍上。卫封望着茶杯中倒映的自己,水波荡出扭曲面目。
他飞身将钟斯从屋顶上带了下来,领着庄妍音沉默地走回去。
徐沛申拉走钟斯同他说理:“你是一时迷了心窍,我听你说说想法,仔细同你说教一番。”
北苑的灯亮到夜半,直到众人将钟斯说得几乎快哭了才放他去睡。
此事后,钟斯也碍于楚夫子的态度,不敢得罪老人家,很少再敢来找庄妍音玩。
几次饭桌上,他望着这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暂时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贪图美色,还是真的只是单纯喜欢她这善良的品性。
庄妍音少了钟斯来扰,倒也免去了许多尴尬,也是这一次后让她感受到弟子们对她的爱护,又做了许多米花糖送给大家吃。
悠哉地哼着小曲从北苑出来,她脖子上与腰间的铃铛清脆碰响,厉则从外进来,瞧见她便笑。
“铃铛,阿秀来信了。”
庄妍音愣了一下,心里紧张,想起了厉秀莹过来自尽的剧情,忙担心道:“阿秀姐姐到哪了?我去接她!”
“什么到哪了,她是来信了。”
原来厉秀莹只来了信,她给厉则的家书中还夹了一封给庄妍音的信,是她要成亲啦。
去岁回府,不是娘亲病重,而是为她说了门亲事,原本她惦记着卫封,不欲去见那人。她家虽只是商贾之家,却是出生儒门,往上几代也是出过高官的。那男方家是世代为商,到他父亲这里却是买了个县令做,这唯一的儿子只是有点才华,还鄙夷只会埋头苦读的读书人,她起先是十分看不起的。
那人也没瞧上她,两人暗通书信私下相见欲退婚,未想那人回去后便反悔,不许她再退退婚,常日死皮赖脸地堵她。虽然这人不要脸,却比卫封会欣赏她的小心思,说她善良可爱好玩。
庄妍音瞧着这字里行间,完全是少女红鸾星动的小甜蜜。她就说嘛,她隐约是记得小说里厉则提过妹妹生活得很好。
厉秀莹的婚期在明年春,提前邀请她一定要去参加。
庄妍音开心地拿着信去见卫封,告诉了他这个喜讯,卫封得知昔日纠缠他的女子已全然放下那些不懂事的过往,也算是欣慰。
“哥哥,到时候我想和厉大哥一起回去,可以吗?”
卫封颔首:“可以去,但将你交给厉公子一人我不放心,为兄届时随你一同去。”
庄妍音笑着欲扑进他怀里,但似乎还记着上次的训,讪讪收回手,笑弯眼。
“谢谢哥哥!”
卫封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不是又想撞为兄怀里么?”
“不啦。”庄妍音弯起唇角,“你不是送了我《闺训》嘛,我在看啦。”
等她回宫,她要把这《闺训》给废了,让礼部加印《男德》,下发全大周,人手一本让男子捧读。再写信给她的跨国姐妹戚阮平,让亥国也跟上时代的步伐。
没有瞧见卫封沉默的脸色,她提着裙摆去瞧院中的桃。
桃树上,她之前与陈眉绑的桃已经成熟,不好爬树,她便请卫夷为她摘。
卫夷摘下桃递给她,她扶了扶发髻上的桃木簪笑:“卫夷大哥,这是你去岁送我的簪子哦,我戴了,好看吗?”
卫夷颇为感动,她与主子结拜,那自然也是主子。下人送给主子的东西,原以为她去岁只是随口说说会戴,未曾想真的保留完好,戴了出来。
卫夷露出一个猛男微笑:“小姐戴着甚是好看。”
庄妍音欢喜地拿着桃去井水里冰镇。
回来时,卫封正在庭中信步,也不知是否在特意等她。
她忙上前道:“哥哥,我不是去玩哦,我只是去守着桃子。”
“为兄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卫封微叹,“你如今这般害怕为兄?”
庄妍音摇头,小手背在身后。
卫封道:“手上拿的是桃?”
“嗯,是我给哥哥的桃。”浓云移来,遮掩起午后骄阳烈焰,庄妍音瞧了瞧屋顶,望了眼卫夷与卫云,悄声说,“哥哥,我只给你准备了桃,我们可以去屋顶悄悄吃吗?”
她小脸凑近,细腻肌肤泛起莹润光泽,樱唇娇嫩,软声问“好不好”。
卫封扶住她腰,她腰肢细,一手可握住,他纵身跃上屋顶。
她靠着他坐在瓦檐上,握紧手上的两个桃:“哥哥你选一个。”
卫封瞧了眼,一大一小,他选了小的那个。
她凑过来,额发摩到他脸侧,微痒。
“是我的名字!”
卫封怔住,这才仔细去看这桃,果皮上真的有“小卫”二字。而她拿出她手上那个,桃上正印着“哥哥”两个字。
她笑:“这是我在书上瞧见的,用防水的油纸刻出名字,在桃刚生长时粘上去,这样经过日晒与成长,它们身上便能留下这印记了,是不是让人好想吃?”
卫封凝望她乖柔眉眼,笑起:“嗯。”
她贝齿轻咬着那个写着“哥哥”的桃,靠在他肩头笑:“可甜了。”
卫封手指摩过“小卫”二字,笑着吃下。
桃已熟透,果肉软腻,含在嘴里香甜多汁。
他低眸凝望靠在他肩颈上的姑娘,她粉腻面颊如水蜜桃般娇妍,软糯地问他“甜吗”。
他扬起薄唇:“甜。”
她似是更加高兴,满足地蹭在了他肩头。
“阿眉怎么还不来呀。”
正说着,陈眉便在小壮的带领下穿过梨林走来:“铃铛——”
“我在这!”
庄妍音道:“哥哥,我与阿眉约好去她府上玩,晚膳我就在她家用。”
“嗯。”
手上的桃才刚刚吃完,卫封掌住她腰肢落地。这一松手,竟刹那袭上空荡怅然之感。
“哥哥,你帮我摘一下那个桃,我摘不到。”
卫封听她指挥,摘下树上那桃给她。
她踮起脚尖瞅着:“哥哥,你将油纸撕下来,看看字长好了吗。”
那油纸撕下,竟是“陈久”二字。
卫封一瞬间眯起眼眸,深邃眸底似涌起惊涛骇流。
庄妍音兴奋地跳跃:“长好了!”从他手上抢过桃,便与陈眉要走。
“小卫——”
“哦。这个桃是我给陈大哥做的,他凡事除了给阿眉留一份,也会给我留一份,所以我也想像对哥哥一样地对他好,我觉得他人好好的。”庄妍音牵着陈眉冲他挥手,“我们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