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当时——踉跄了一下。
在水里,好端端的,如何踉跄?
林四狼见她不说话, 心里愈发焦急,抱拳道:“仙人!我们只求一个公道!总不能让芸娘、三哥和周明他们白白死掉吧!”
不顾身后几人诧异的目光,他一路跪行,匍匐在她脚下, 声音悲切:“仙人,芸娘是我妹子,从小被宠坏了, 可她此次来寻陶子赫,也是因为他父母收了她的钱!她何罪之有?退一万步来说,若是有,又何以致死?三哥更是不必多说, 他只是来寻芸娘回家的啊!”
“仙人!”另一个男人咬牙握拳, 红着眼道:“当时我们就在另一个洞穴里,我们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他推的!他怕死,就让芸娘成为了他的替死鬼!”
外面突然哄闹起来:“村长?村长!”
“不好,村长哭背过去了!”
“村医?村医在哪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陶子赫干的,去找他问明白不就行!”
立即有人压低声骂他:“仙人的神威你忘了!要动陶子赫, 肯定得经过她的同意。不然,人家动动小手指就能把我们捏死了!”
那男子犹自不服气,“哼,这是我们村自己的事!”
屋内林四狼闻言,脸色微变。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轰得起来,直奔秋雨剑!
巫夏大惊,劈手去夺剑。
然而林四狼动作更快一步,他把左手放在桌子上,圆目怒瞪,脸朝向她,看也不看朝自己的手挥剑!
“咔!”
剑光闪过,小拇指断落滚到地上。
红色鲜血哗哗地从截面流出,依稀可见白色的小指骨。
他额头冷汗连连,脸色煞白,声音却铿锵有力:“仙人!我林四狼今日断指,不求其他,只求一个公道!还望仙人答应!”
“还望仙人答应!”身后的壮汉们纷纷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巫夏开口问:“如何求?”
林四狼大喜:“进祠堂,问列祖列宗,按照宗法来!但求仙人别插手!当然,若仙人担心,您可跟随我们一同,去听听他的供词!”
其实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里面有怎样的弯弯绕绕,巫夏都不在意。替别人主持公道这种事,她更是提不起兴趣。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陶子赫。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她都希望他谨遵人的底线,不要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害人,去杀人。
思及此,她点点头,“你们去叫他吧。”
*
在远离城镇的乡村,没有衙门捕头这一说法。若村里有村民犯“法”,那么他将被押到祠堂,面对列祖列宗,为自己洗刷冤屈。
升官村以前叫周村,供奉的祠堂里自然也是周家人的牌位。
陶子赫虽姓陶,可周红是他娘,现在还关乎着村内几条人命,所以众人破例,允许他进祠堂。至于林四狼等人,今日也破格一次。
本来判定罪过的人应该是村长,可现在他哭得昏过去,就由他弟弟周平代劳。
陶子赫若真的认罪,那么等待他的将是古老而残忍的火刑。
巫夏被请进祠堂时,里面燃着幽幽的烛火,几人在墙上的倒影被映得庞大朦胧,有几分虚幻感。
祠堂倒不是电视剧里那般古色古香,宏伟壮观。相反,它逼仄而渺小,唯一所能装的,就是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了。
有人指引着她来到一处偏厅,小小的。透过门帘,她隐约能看到大厅里的情景。
怕陶子赫不来,周平便让老村医几个去请他。
等了好一会儿,陶子赫终于来了。
他依旧是走之前的模样,进到祠堂,不卑不亢,甚至有点玩笑的意味。
周平白面微须,点香供奉后,转身,一双眼冷酷无情。
“陶子赫,跪下。”
陶子赫挑挑眉,环视一圈,目光触及几个林家人时,嘴角微扯,不屑地冷哼出声。
“我让你跪下!”周平声如洪钟,严厉道。
陶子赫不跪,他扫了老村医一眼,顿时身后的老人战战兢兢地后退。
“你别看他,是我让你来的。我且问你,周明在哪儿?”
“死了。”他答得爽快,“摔死的。”
顿时下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谈论声。
周平震惊地又问了一遍。
陶子赫依旧还是懒洋洋的样子,反客为主问道:“再回答一次他就能活过来吗?”
“陶子赫!”周泽满目通红,冲出人群拽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问道:“是不是你杀的!他们说是你杀的!你把我爹的双手双脚都打断,然后把他扔下了悬崖!”
“没错,我亲眼所见!”林家的一个汉子点头肯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周泽举起拳头,恶狠狠朝他扬了过去。
“啪!”
陶子赫单手接住他的拳头,手心不断缩紧。
周泽的表情变得痛苦而仇恨,抬起另一只手朝他揍。
“好了周泽!我还有事问!”周平拿着棍子恶狠狠把二人分开。
他气息很喘,显然也是刚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周明?”
“谁说我杀的他?他吗?”他指指那个壮汉,“我还说是他杀的周明呢。”
“胡说!”那边自是不肯认。
巫夏把帘子掀开,她看到他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还是不屑冷漠的表情。
身边的林家人误以为她要出去帮陶子赫,急急叫她:“仙人!”
巫夏倚着墙恍若未闻,纵观全局。
“你不仅杀了他,还杀了芸娘!我亲眼看见,你推的她!”
“当时你和仙人站在一起,”林四狼几个壮汉摆队形,把那天的情景演了一遍,“那根线飞过来时,正好朝着你的方向去!于是你就推了芸娘!让她替你去死!”
“没错。”
陶子赫平静地扫视他们,似是对他们瞠目结舌的反应很满意,还点了点头。
“这件是我做的,我认。”
满堂皆惊!
众人哑口无言,似是不信他这么轻易地就认罪。
再去看,他竟然还是笑着的!
村民们不寒而栗,周平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昏暗狭小的祠堂内,一时之间只有烛火幽幽燃烧的声音。
巫夏微微放下帘子,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仙人,你看?”身后的林家人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
“等等!等等!”
门外,消失几天的陶青背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推开熙熙攘攘的女人孩子,闯进祠堂。
“周平!我有话要说!”他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他站直身子,身后的女人像一颗石头“嗵”地砸到地上,没有半点反应。
“陶青,这是怎么回事?”周平皱眉,“周红怎么了?”
“是他!是他杀了自己的老娘!”
“刚刚他回家,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把他老娘的头按在桌子上砸!”陶青瞋目切齿,几乎要拍案而起,“你可以去看看,家里的桌子都被他砸碎了!”
“这个人,连老娘都杀,连条畜生都比不上!”
晴天霹雳!
五雷轰顶!
投向陶子赫的目光纷纷变味,夹着着无边的愤怒、惊讶和恐惧。
杀一个不喜欢的人和杀自己的老娘,同样是杀人,可后者明显更丧心病狂!
陶子赫,他简直不是人!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惊世骇俗!
陶子赫居然面无表情地踢了踢周红,满不在乎道:“这就死了?”
不仅仅是外面的男男女女了,就连巫夏都深深地蹙起眉头。
因着最近他受伤,加之二人又成为师徒,所以她对他的滤镜一直很厚。
她下意识忽略了第一次见面这人暴揍徐秀,还想掐死自己的这两件事。
她把他当成一个受养父母欺负的小可怜,可是小可怜的心,完完全全是黑的。
之前他应该没有这么嚣张的,变成这样,是在自己收他为徒之后吗?
一旦有了实力和靠山,藏怒宿怨的他便将恶意千百倍地释放了出来。
巫夏突然觉得心累,她做的一切仿佛都是错的。
有些人,一旦让他掌握操控别人生死的实力和权力,他便会化身为恶魔。
更何况陶子赫还没有正式地学习剑法,只是有跟她的“师徒关系”在这儿,便狐假虎威,为非作歹。
若是以后真的……
她不由庆幸,庆幸自己还什么都没有教他。
这次,她不会再帮他。
他的命运,交由这个村子处置。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怎样活下来并回到剑宗的。
厚重的门帘晃了一下,掩去她面容的那一刹,周平冷酷地下达命令:“既然你认罪,承认杀了芸姑娘和周红,那这两条命,就由你来还!”
“把他抓起来!”
一声令下,早就怒不可遏,惊惧交加的村民们一齐冲了上去。
陪着巫夏的林家人摩拳擦掌,掀了门帘也冲出去。
巫夏坐在偏房,两手托脸,静静等待事情的结束。
也许,无人帮助的反派成不了气候?
这么多人,说不定,他今天就会死在这儿,从而挽救整个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