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在身后站了多久,垂眸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见她望过来,他收回表情,冷笑一声,“怎么,还有胆子来杀我?”
巫夏的怒火一瞬间又被激发起来,大言不惭的家伙!
“如果没事,还请你别站在我家门口。”陶子赫绕过她,往家门走,“不然,我会以为你有攻击意图,是会反击的。”他扭头,面上又含着标志性的轻蔑,意有所指道:“昨晚,你受得伤不轻吧?”
巫夏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哼一声,往前走。
“等等。”
陶子赫脚步没停。
巫夏冲到他面前,拦着路,深吸一口气后,用她这辈子最诚恳的语气求道:“我想收你为徒!”
他低眉敛目,黑沉沉的瞳孔中倒映着她一张焦急忐忑的小脸。
“收徒?”他没有一口否定,反而玩味道。
巫夏小脑袋点个不停,使劲搜刮着措辞,“你也知道的,我是修行之人。修行之人很注重传承的,我想把我所学的都交给你。所以昨晚只是一个试炼,”她扬起脸,越说越肯定,“恭喜你,你通过了我的试炼!是个心智坚定之人,所以我决定收你为徒。”
怕他不答应,她连连许出好处,“作为你的师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提!”
“啊,对了,你知道什么是修行吗?半只脚踏入仙门,那将不死不灭,万古长存、与天同寿……你会很风光的,别人都不敢惹你……”
陶子赫神情莫名,突地打断她,“你连我都打不过——”
“谁说的!”巫夏很着急,“我昨天要不是为了救你,会被反噬吗?你一个凡人,想打过修真之人简直是——”
她猛地闭嘴,斟酌一下用词,气弱道:“反正昨晚我是让着你的,不信我们再来比划一下?”
她太焦急了,以至于没听到赶过来的脚步声。
陶子赫不知道在想什么,抬手让她闭嘴。
“仙人吗?”
两道战战兢兢、不可置信的男女声同时响起。
巫夏回头,尴尬地挠了一下脸。
陶父陶母以前知道经常会有仙人下凡来选弟子回去培养。只不过以前选的都是小孩子,怎么陶子赫都这么大了,还有人专门来带?
他们畏畏缩缩的目光中,又隐隐夹杂了期望和兴奋。
互相对视一眼后,陶父上前,用他脏兮兮的手使劲推了一把陶子赫,“你还等什么,快拜见仙人,哦不,师父啊!”
“是啊是啊。”就连昨天对他不假辞色的陶母,这时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欣慰模样。
“仙人快请进,快请进!”
巫夏飘飘然,进了陶家小院。
陶子赫自从养父母出现就一直没说话。
就在她以为她可以通过养父母直接带走陶子赫时,陶父,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仙人,以前的仙人带走孩子后,都会给父母一些补偿的。”
他似乎很难为情,“你也知道的,毕竟我们把他养得这么大。他这一走,家里就只有我们两口,以后农忙的时候没人下地,我们两老了也没人照顾……”
巫夏没有随同门们来世俗界收过弟子。闻言以为这只是一道固定流程,没多想,伸手摸向乾坤袋,从里面翻出一把碎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在夕阳下闪着光,陶父陶母眼神直勾勾的。
就在巫夏即将伸手递给他们时,一个红影从斜刺里飞来,力度很大,“啪”地砸中她的掌心。
她下意识一握,发现是一团红色的内脏。
鲜血稀稀拉拉地包裹住银子,顺着她的肌肤纹理往下流。
“你干什么呢!”陶父突然大吼。
陶子赫坐在树下,修长白皙,带了点鲜血的指尖敲着竹筐的把手。
闻言,他懒懒地掀起眼皮,径直走到陶父面前。
陶父瑟缩,大概是觉得丢脸,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板着一张脸瞪他。
“被仙人选中,多开心的事!你干嘛!”他情绪太激动,口水都喷了出来。
陶子赫厌恶地后退,望了眼巫夏,讽笑道:“怎么,你忘了,你们还拿着芸娘三两银子。我走了,她找上门来,你把谁给她?”
他眼里的鄙夷几乎化成实质,一字字珠玑:“还是说,你要亲自入她闺房,与她滚为一团?”
陶父听到这话气息不稳,胸膛剧烈起伏,鼻孔张得很大,脖子上的青筋暴突。
他没念过书,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打。
在他们这儿,父亲,是一个家中绝对的权力中心,所有人都要捧着供着的。
但是,在陶子赫这儿,他吃了太多次瘪。这个白眼狼,当初就不应该捡回来!
他不止一次地想好好教训陶子赫,没想到他还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所以今天即便仙子在这儿,陶父也忍无可忍了。
于是巫夏看到,眼里即将喷出火的陶父突然冲到一旁的杂货里,不知抽出什么就往陶子赫那边跑。她定睛一看,被吓了一跳,竟然是镰刀!
她头皮发麻,挡在陶子赫面前,伸手拦着:“有话——”
后背被人猛地推了一下,与此同时,冰冷的男音在她耳际响起,“你给我滚。”
第9章 师徒
巫夏踉跄一下,生生止住自己向右崴的脚,直接上前虚虚一掌,把陶父拍得连连后退数十步。
陶父浑浊的双眼一怔,涌些清明出来,后怕地把镰刀收起来,额头冒出细汗,“仙人!小人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我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白眼狼!”
巫夏负手站立在二人中间,容姿端丽,衣决飘飘,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气势。
她睥睨陶父一眼,一挥衣袖不悦道:“既然我看上他为徒,那他便是我的人,岂容你随意打骂?”
她语调不急不缓,可每个字都像一座大山沉沉压在陶父肩上,把这个本来就矮小的男人几乎压成了一团。
他直接跪下来,使劲磕头,陶母看当家的跪下来,她也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扑通”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仙人,放过我家当家的吧!你把他领走,把他领走!不要杀我们啊!”
巫夏:“……”
巫夏:“行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们了?”
“啊?”两个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巫夏已经不想搭理他们了,缓步走到陶子赫面前,不好意思道:“陶子赫,你愿意吗?我说的是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给你一天时间,你考虑一下,我就在隔壁。”
陶子赫脸色微变,示意她可以滚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陶父陶母两个人爬起来,狠狠地剜他一眼,跟上巫夏的步子,唰地冲出院门。
巫夏还没到周大丫家门口,就被这对夫妇拦了下来。
“那个——小儿不懂事,他怨我们没给他一个好前程,可是他也不想想是谁供他长大的?”陶父揪着衣摆,眉头紧锁,“仙人,那个芸娘的事着实是一场误会,我们早就把钱还给她了。所以您看……”
巫夏绷着一张小脸把碎银子给他们,“不许再打他,他是我的徒弟,知道了吗。”
“唉唉,好好。”陶母陶父连声应下,攥着碎银子的手通红,甚至都勒出了一条条白线。
两人离开,她回到周大丫家,把乾坤袋里的东西全倒在棉被上,左翻右翻,看有没有哪个能作为收徒礼的。
这好一点的法器法宝吧,她不太舍得给,这差一点的下品灵石,拿出来又有点寒酸。
她拎起一把平平无奇的黑色飞剑,甩了甩,确认剑柄还连着剑身后,满意地点点头。
就这个吧。
别的宗门她不知道,但是在问心剑宗,讲究一点的剑修一般都有两三把剑。
多的,甚至上百把。
幼时一般从普通的剑练起,熟悉宗门的各种剑招与如何使剑后,就可以斥巨资炼自己的本命飞剑了。
本命飞剑也称本命神剑,是要请上好的炼剑师参考自己灵根属性为其量身打造的。剑雏形形成之后,孕育在识海内,每年保养就是一笔令人乍舌的花销。
就比如她的秋雨是水属性,每年她要给它喂东海珍品“蛟蛇珠”一颗。一颗蛟蛇珠价值一百颗上品灵石,而每年剑宗分发给她的配额也就堪堪八十颗上品灵石!
要不是蝶族族长那边帮衬着自己,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养不起秋雨剑的。
巫夏唏嘘,这养的不是剑,是祖宗。
剑修为什么穷,这就是原因。
投入大,回报周期长而且风险也高。
像符修,虽说前期练习,也要用到大量空白符纸,也是金山银山砸进去的。可是一旦学成,他们可以把符箓高价卖给别人。乐修医修更不必提,谁有个心中郁结、头疼脑热的,请他们过去吹上一首曲子,诊治一下又是一大笔收入。
唯有剑修!被称为“贫穷且土鳖”的剑修,只能抱着自己的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所以剑修一般都没有散修,个人力量完全供不起一把剑,只能拜入宗门,获得青睐才有可能一条道走下去。
这把黑色的剑就是她的“代剑”,小时候宗门里发给她的,现在她已经不用了,刚好给陶子赫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