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氏手里端了一簸箕新鲜的面条,她推开小刘氏,直接将簸箕放桌上,然后说:“这不迎客饺子送客面,咱去面粉厂用机器压的面条没吃完,我寻思这天存不住粮,不如分了赶紧吃完。”
这话就完全是找借口了,如果说白面馍馍会放坏,压的面条晾绳上一晚上,干了存起来,能放小半年。
小刘氏将堂屋门关上,也不管两孩子在场,她压低声音:“你是给我一家分,还是那边也有?”
大张氏噗嗤笑了:“瞧你个小心眼,咋,我如果说那边也有,你就不要了?”
小刘氏没吭声,但是表情出卖了自己,她就是那么想的。
大张氏笑说:“就剩那么点,送过去人家怕是嫌少不说我个好呢,何必讨那个嫌?”
小刘氏脸色这才稍微缓了些。
大张氏不理她,她直奔苏婷婷,将手里攥着的十块钱往对方手里一塞:“妮儿,你们家的伙食费你还收好,大娘收谁的都不能收你的。”
苏婷婷很惊讶:“为啥啊?”
大张氏一挥手:“海洋想着我们杏花进面粉厂,这可是大帮,我可打听了,人家工人的名额差点的还要二三百呢,大娘咋有脸收你的伙食费?”
“可是大家都交的,你单独还我的……”苏婷婷话说一半。
大张氏笑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跟你婆婆学点好的,尽学那小心眼;再说了,我不收你伙食费那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将来我那三朵花儿在婆家受啥委屈,你和洋子多操操心。”
苏婷婷:“……”
十块钱就买一辈子的操心呢。
不过她还就真喜欢大张氏不藏着不掖着,将小心思光明正大说出来。
而且人家行事也敞亮,这是十块钱的事吗?
这是来表明立场了。
用十块钱伙食费,人家鲜明的表示以后大房跟三房好,让二房独着去吧。
这还是在隔壁有个在部队前途似锦的儿子的状况下,情谊更深了好不好。
苏婷婷也大大方方收了钱:“行吧大娘,你也真是有趣,巴巴送钱来,不送难道我们还不管了?那是咱家妹妹,谁敢欺侮她们,那不就是打我和洋子的脸吗?”
大张氏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她等的就是苏婷婷这句话。
一般庄稼人过日子抠抠巴巴,尤其再没个儿子,那简直就恨不得抱着钱才能安稳睡觉了。
但是大张氏明显不一样,她娘家不缺一口吃的,困难时期家里弟兄六个也都养得活,后来嫁到老霍家,又是西河大队数一数二的富足人家,婆婆也和善,所以大张氏手里就没断过钱,眼界也养得比一般农村妇女宽,看得就长。
她没儿子,其他两个妯娌却是有的。
将来闺女在婆家受点委屈,能给她们撑腰的就是几个堂兄弟。
各有各的小家,又不是亲妹妹,人家凭啥多管你家闲事?
所以现在把关系打好,也是给闺女积福气,想打好关系,就不能吝啬钱财。
反正都是身外之物,大张氏留好闺女丰厚的嫁妆,余下的就用来打点侄子们。
她算看透了,二房两个侄子不管呈现出来啥样,骨子里那是非常像他们亲妈的,根本靠不上。
就霍海洋,实打实知道为家里人考虑,从霍杏花面粉厂工作那件事大张氏就认准了,以后就看着霍海洋的眼色行事。
见苏婷婷也这么上道,很明白怎么回事,大张氏一拍巴掌:“得嘞,侄媳妇你也别怕我们两口子讹你,我们俩养老靠闺女,到时候洋子给我们摔个盆,以后管管你妹妹们不受气,就行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小刘氏拍了一巴掌在后背:“你说的那叫啥玩意,摔盆的事儿早着呢,倒是你,赶紧歇着去吧,累那么几天,等明天一秋收,看你还能睡好觉。”
大张氏哈哈哈笑起来,苏婷婷却哀嚎一声:“秋收啊!”
又要干农活了。
她不禁又一次埋怨,凭啥人家穿书有金手指,她啥都没有,还怎么也学不会农活。
难道就为让她换个环境跟霍海洋继续过日子?
苏婷婷一想到干农活,就浑身酸,等晚上霍海洋从县城回来也还是无精打采。
霍海洋将买来的瓜子和罐头往她床头一放,然后问:“咋啦媳妇,一副被鸡叨了的模样。”
“明天就开始准备秋收了,今天大队喇叭就没停过。”苏婷婷有气无力的回答:“你进了面粉厂算解脱了,我还要下地干活。”
霍海洋听乐了:“那我同样要下地啊,县里工厂都放秋假让人回老家秋收呢,面粉厂也放假。”
人就是这样,如果一起倒霉,那倒霉事儿就不算什么倒霉事儿了,哪怕这个同倒霉的人是亲夫。
苏婷婷立马来了精神,坐起来打开纸包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嗑,看得霍海洋就冒火。
他跟着受罪干活就那么开心吗?
苏婷婷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她招招手,将大张氏今天退伙食费的事儿说了:“大娘眼光不错呢,知道你前途无量。”
“那你呢?”霍海洋凑过去。
苏婷婷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我也看好你,今天要办的事儿办了吗?”
霍海洋也不知道该高兴苏婷婷看好他,还是伤心对方眼里就事儿事儿的。
他撇撇嘴,挨着苏婷婷在床沿坐下,手指头一下一下勾着苏婷婷的衣裳:“放心吧,管乔娜给谁打电话,县官不如现管呢。”
这倒是,就算对方举|报到省里,省里也不可能真下个人来,最后还是落到县里真正管事的人手里。
虽然这事儿还没发生,但是有备无患,不过真发生的时候也够恶心。
苏婷婷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想出好几个让乔娜不好过的主意。
霍海洋静静看着自己媳妇跟小狐狸一样,真是越看越喜欢,咋那么可爱呢?
这可是他亲亲的媳妇,好不容易哄着松了口,给了半年考察期的媳妇。
一想到这么好的媳妇,要在大太阳地儿里委屈巴巴的掰棒子,最后晒的小脸脱皮,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摸着特别舒服的肉也会消下去,他就心疼。
“媳妇啊,我可真是疼你。”霍海洋说:“今天我在吴书记家属面前夸你手艺好来着,她明天就要来找你做衣裳,如果把握好机会,秋收你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第69章
霍海洋说的机会, 其实就是公社吴书记的家属要来找苏婷婷做衣裳。
霍海洋是个机灵的,他瞧着西河大队人做新衣毕竟有限,苏婷婷手里的活基本做完了。
苏婷婷又是个没经验的, 毕竟穿之前就安心家里做她的阔太太, 闲了就伙同其他太太们一起做个基金慈善什么的。
真论生意经,她那都是纸上谈兵。
既然想有一份事业,霍海洋少不得多帮助。
他进城寻到吴书记家,穿的是苏婷婷一手裁的衣裳,提的包也是苏婷婷做的帆布公文包, 款式虽然按着现在的式样, 但是又加了后世一点元素, 稳中透着一层活泼。
吴书记家属叫郭爱英,县宣传部的, 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她一眼相中霍海洋身上的衣裳, 就问:“你这衣裳哪里买的,瞧着就别致。”
霍海洋就等着人问呢,立刻将苏婷婷夸出一朵花儿, 还不忘暗戳戳秀恩爱:“做了好几身来打扮我,我说老爷们穿这么俊让人家笑话,她说就爱我的俊, 媳妇喜欢, 我还能咋办?”
这番话很是不要脸,但是郭爱英在心眼子窝里工作的人,真就爱这一口:“小霍同志真是实诚,讲话不累人,还疼媳妇, 可不像你吴叔,我换个发型他半年都发现不了。”
突然被翻了个白眼的吴书记:“……”
但是说话的两个人谁也不搭理他,霍海洋一口一个“姨”,郭爱英一口一个“我的侄儿”,竟越说越投机。
最后郭爱英一拍沙发梆子:“明天周末,我要去见见咱侄媳妇,请她帮我做衣裳。”
霍海洋对苏婷婷说:“你如果给她做好衣裳,估计就不用再愁农活了。”
谁还不爱个俏,管你是三四岁还是六七十,哪怕现在款式灰扑扑,但是就那么一点不招人眼的别致能让你成为绿叶里唯一的花儿,你干不干?
郭爱英待的机关单位女同志可不少,等打听的人多了,人家不好意思让苏婷婷成为资本主义尾巴,但为了方便,也会把苏婷婷提留到县服装厂去。
那就是苏婷婷的跳板。
多少有才华的人,就缺那么一个跳板支撑,一辈子都窝在泥地里?
苏婷婷是个有才的,她的设计从学生时代不断获奖的,不过她为了霍海洋事业,甘愿帮他家里照顾父母免他后顾之忧,而他……到底欠了人家。
从前霍海洋不懂苏婷婷的惶恐,以为自己扛住一切,就能给妻儿打拼一个自在的天地,殊不知最后成了牢笼,困住了那才华横溢的女人半生。
这一次啊,霍海洋就推她一把,让她去更广阔的天地翱翔,他就在下面为她护航。
苏婷婷也高兴,买缝纫机一来是贴补家用,二来是打发时间,但是做着做着骨子里那股劲儿就重新上来了,想拿着从小的爱好做自己这辈子的事业,结果霍海洋就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