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阮筱朦的聪慧,她不是猜不出这个简单的字谜,只是她对繁体字本就反应慢半拍,再加上一时情急,到底是不如楚蓦答得快。
没错,那玉佩上的图案,指的是个东字。阮筱朦瞬间便明白了这东字的含义……
此时,天空绽放出绚烂的烟火,不知是何处的百姓,趁着这盛景放起了孔明灯。无数的火光飞溅在夜幕中,千百盏灯亮成一片璀璨的星空。
人们欢呼雀跃着,潮水一般地向那边涌过去,顽皮的孩子们更是横冲直撞,宛如奔跑的野马。
阮筱朦失魂落魄地站在汹涌的人潮中,连躲避也忘了。楚蓦对面抓着她的双臂,忧心忡忡地叫了声:“郡主。”
下一刻,他们被人流波及,淹没,阮筱朦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清幽淡香的怀抱。
四面八方的人群熙熙攘攘,然而,属于这小小的世界却仿佛寂静一片。阮筱朦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而楚蓦在那一刻恍惚觉得,大千世界的繁华皆与他无关。
他搂住她的手只是出于维护的姿态,虚虚地落在她的腰上。待人潮散开,阮筱朦已经退了半步,离了他的怀抱。
她羽睫低垂,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楚蓦从方才的迷离中回神,睿智的头脑也在同一时间回归。
他低声询问:“是东宫吗?”
谜底的东字,指的就是东宫。阮筱朦这次比他先想到,并非是比他聪明,而是她离宫去赛蓬莱之前,曾经在东宫住过几天。
那时,先帝阮岱岳平定天下,阮筱朦住进了皇宫。她问父皇,若是两个哥哥和弟弟阮殊棋都还在,他们谁会是太子,谁会住东宫?
阮岱岳未答,倒还伤感起来。于是,阮筱朦就自己搬进东宫住了好一阵子,说是要替哥哥弟弟们住个够。
楚蓦看她这副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忧心更重。
“答应我,别乱来。那是东宫,并非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我知道你闯过荣惠王府,探过情人谷,你做过让人担心的事还少吗?这一次,一定要从长计议。”
他的话到底还是提醒了阮筱朦,这次的情况的确不同,她不能轻举妄动。不仅仅是东宫戒备森严,更重要的是,她目前还不清楚玉佩所指的东宫里到底有什么。一旦被人抢先发现了她的意图,她很可能会失去找到宝藏的先机。
“我知道了,谢谢你。”阮筱朦抬眼看着楚蓦,他在漫天星火之下的样子很好看,而且,他现在真的愿意站在她的角度,来为她考虑了。
楚蓦温润如玉的容颜也不知是被灯火映红的,还是被她盯得久了,悄然染上一抹绯红。他听见阮筱朦问他:“楚蔷呢?”
他大惊失色地回头,哪里还有楚蔷她们的踪影?想必是刚才人潮一涌,大家便被冲散了。
那个时候,他竟然满心想的都是眼前这个人,怕她受伤怕她冲动。楚蓦如梦初醒地问自己:是何时开始,竟将她看得比蔷儿还重了么?
他喊了两声楚星,楚星跑过来说,小姐应该是和灵雪在一起,他和杜桑正在四下寻找。
“咱们一块儿找吧,别担心。”阮筱朦知道楚蔷体弱,又很少出门,但凡一道出门,楚蓦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来,也是头回出这样的事。
四人分成两组,分头寻找,阮筱朦和楚蓦走到街尾,是个分岔路口,一边热闹,一边相对清静。
阮筱朦指着相对清静的小路说:“走这边吧,楚蔷怕人多,又怕挤,她肯定会往人少的地方去。”
楚蓦也是了解楚蔷的人,他没有异议,当下俩人便沿着小路往前走。
小路有段下坡,然后往右一拐有条河。平时,总有人在河边洗衣服,今晚也有人在河边放灯。
就在拐弯处,阮筱朦和楚蓦与对面二人不期而遇,冷不防地打了个照面,对方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对面的人,是楚蔷和江酌。
四人面面相觑,只有楚蔷是真心欢喜的。
她过来拉着楚蓦叫了声“哥”,然后说起,她与灵雪也走散了,一个人走到河边,差点被人挤进河里,多亏了江酌及时出现,才救了她。
楚蔷虽然奇怪江酌会在宁安城,但那点疑问比起久别重逢的喜悦,根本不值一提。她不知道无影阁和江酌有什么关系,不知道前天晚上阮筱朦才对江酌说过不要再见面,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江酌费了好大劲才逃出楚蓦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楚蔷说完,便发现冷了场,大家都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楚蓦很头疼,他费尽心机去抓江酌没抓到,现在江酌就站在面前,他到底要不要动手?
阮筱朦也很头疼,刚说了不见,这么快又见面了。当着楚蔷和楚蓦,她对江酌表现得友好不对,冷漠似乎也不对……
江酌更是头疼,他本是看着楚蔷弱不禁风,想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就抽身离开。可是一拐弯,迎面相逢,他都来不及跑。如今对于阮筱朦而言,他是仇人的儿子,而楚蓦倒成了她的未婚夫。
诡异的气氛之下,楚蔷问:“你们怎么了?大家久别重逢,都高兴傻了吗?”
阮筱朦干笑了一下,傻是傻了,倒未必是高兴的。
“确实高兴。”楚蓦这话像是咬牙说出来的,“我久不见泊云兄,不想今日竟能偶遇,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阮筱朦抚额,究竟是寻他千百度,还是抓他千百度?
江酌朗声而笑:“若非是知道尽虞身居大理寺卿,还真要被假像给骗了,误以为是哪家的风流才子,文弱书生。”
阮筱朦完全插不上话,楚蔷感觉到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哥,既然是好久不见,大家聊得这样开心,又何必在这路边站着说话?”她提议,“不如一道回去,我亲自沏壶好茶,大家坐下来慢慢叙旧。”
这怎么可能?楚蓦抓他还来不及,若让人知道江酌在楚府喝茶,所有人都说不清。而且,就算楚蓦答应,江酌也不敢去,鸡给黄鼠狼拜年,谁知道楚府中有没有埋伏?
楚蔷眼巴巴地看着,楚蓦进退两难,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阮筱朦想了想,只有她来解这个围。
“大晚上的,这么些人去了,难免打扰楚夫人休息,倒不如,我那郡主府更方便些。就算是说笑打闹,想吃什么喝什么,好歹也不吵着长辈。”
最主要,对江酌安全,楚蓦也不必有所顾虑。先对付今晚这一聚,免得扫了楚蔷的兴。
楚蔷对她的提议很赞成,郡主府修得漂亮雅致,又没有长辈约束,当然比回家更自在。另两人却没表态,楚蓦故意支开楚蔷,叫楚星送她去马车上等着,其余人再找找灵雪。
这里只剩下江酌、楚蓦和阮筱朦,楚蓦问她:“可想过你那北园的公子们,人多眼杂?”
他俩如今都清楚,说金玉郡主贪慕美色只是流言,她那一园子的人良莠不齐,保不准有多少钉子。江酌今晚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郡主府,日后麻烦就多了。
阮筱朦笑嘻嘻地回答:“忘了告诉你,托你的福,我昨日一出宫就着手此事,今日已经把那一园子的公子们都打发了。”
“托我的福打发了?”楚蓦莫名其妙。
“对啊。”
阮筱朦早就想遣散北园的人,心情比谁都急迫,毕竟,没人喜欢回家都被人盯着的感觉。
昨日皇帝赐了婚,楚蓦提醒她,应该做出个十分爱慕的姿态来。于是,郡主回府后,打着痴情于未婚夫,要洗心革面的旗号,麻利地把那一园子美男都打发了。其中有几个背景干净,才学也不错的,她还准备向楚蓦推荐一下,日后去大理寺当个文书。例如,何远。
楚蓦轻笑:“你倒是自己做恶人,把好人留给我来做。”
“她向来如此。”江酌说完,楚蓦有点酸,说的好像他很了解郡主似的。
灵雪已经找到了,眼下正守在楚蔷的马车边。来灯会时是两辆马车,楚府一辆,郡主府一辆。现在,三人走到马车前,又停下了脚步。
楚蓦一拉阮筱朦的袖子:“你上我们这边的马车,让他一个人坐那辆。”
江酌扯住了阮筱朦另一只袖子:“三个人坐一块儿不挤吗?”
楚蓦不放手:“那你和蔷儿坐一辆,我陪泊云兄。”
江酌也不放:“我不要你陪,我不想打架。”
阮筱朦双手一甩,从他俩的爪下挣脱。“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俩同车的!”
当她傻吗?他俩若是打起来,肯定得把她好好的马车给拆散架了!
楚蓦沉着脸,去上了楚蔷那辆马车。江酌得逞地笑着,和阮筱朦上了另一辆。
一上车,俩人都不说话。半晌,江酌眼望着车窗外如虹的七彩花灯,幽幽说道:“看,你说过中秋要陪我看灯会的,你若食言,连老天都不答应。”
阮筱朦垂眸不语。
“你还说过,你与阮初胭的金殿之约你会输,不会被指婚给楚蓦……”
她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到底忍不住解释:“楚蓦说,他与我的婚约只是合作。”
江酌默了许久,轻轻地笑起来,笑容带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