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轻声“哦”了一句。
她虽不懂,可却一直认为狄旎说的都是对的,便也不再问了,兴致勃勃地问道:“娘娘,您说的那个什么羽毛笔,就是这个吗?”
紫鸢弯下腰来,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狄旎手里的东西。
狄旎看她喜欢,点了点头:“对。”
她伸出手来:“可要试试?”
紫鸢顿时成了星星眼,只是她有些踌躇:“奴婢,真的可以吗?”
狄旎点点头,还将身子往一旁微微挪动了一下,给她让个位子。
紫鸢极喜欢笔墨纸砚,如今手里拿着从未在外边见过的羽毛笔,深情都颇为严肃,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她听狄旎的话,沾了点墨,然后开始落笔。
“嘶啦——”
她落笔的地方,宣纸顿时破了一小点。
紫鸢瞪圆了眼,有些紧张的偏过头来,声音细如蚊鸣:“娘娘...”
狄旎最先也被吓了一跳,只是仔细看后,又有些无奈。
她从紫鸢手里拿过羽毛笔,安慰着她:“莫要担心,不是你的错。”
狄旎给她看了看这羽毛笔的笔尖:“这儿尖利的很,这宣纸,怕是遭不住的。”
狄旎看着,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单单想着要做这个羽毛笔了,但是却没想到这个时代的纸张都是偏薄的,根本收不住粗糙的羽毛笔。
于是狄旎又开始打起做塑料和玻璃的打算了。
只是还没开始,便出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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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狱里,蒋鸣看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任由自己被衙役动作粗鲁地拖了出去。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如今虽已经近了深秋的时候,空气里带了些凉意。
可接近正午时分的艳阳却依旧有些刺眼。
蒋鸣抬起头来,带了些贪婪的望着那叫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的地方。
周围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菜场前,行刑的木桩上早已被先前死囚的血染的通红,铁锈味充斥着周遭,叫人忍不住捏了鼻子,留下眼睛来好奇的看着上边。
蒋鸣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不过他坐的都是上边。
这下边,曾经有自己的死敌,也有自己的属下。
如今,却轮到了他。
蒋鸣幽幽叹了一口气,偏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儿子啊,这可是儿子。
他唯一的儿子。
蒋鸣不由地想,若是蒋知韫是个儿子就好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晓,蒋知韫已经改同母姓,并且和沈沉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宴。
就算沈沉的腿还是没有知觉,可新人的笑靥,却在秋日里尤其夺目逼人。
蒋鸣跪在刑场上,说是跪,其实也不妥当。
毕竟他的腿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如今的动作,说是瘫着似乎更为切题一些。
他声音有些沙哑,笑声更是像没了皮的老树,弯下腰肢来迎风吹时的嘶吼。
不过既然是老树了,那嘶吼必定也是有气无力,叫人听了心里发凉的。
“如今我没成功又如何,死了又如何。”蒋鸣抬起头来,看向天,今日天气甚好,像是知道了他这个大恶人要被斩首示众,连着放了几天的晴。
“我就不信,这大启交付到他的手上,又能有何出路。”
蒋鸣嘴里缓缓念叨着:“若是知韫听爹爹话,如今又何至于此呢...”
他说的这话,就连蒋旬也有些听不过去了。
蒋旬昨日才知晓,今日竟要被斩首,他吓极了,便埋怨上了这个向来宠溺他,却从不带他回家的父亲。
“若不是你贪得无厌,我又何至于此!”蒋旬委屈极了,他虽腿已经废了,可腿毕竟只是腿,只要人还在,那还有苟延残喘之地。
可是如今,他却连命都要折在这儿了。
蒋旬这时候忘记了蒋鸣对他的好了,也忘记了他这腿,是自作自受。
“蒋知韫蒋知韫,你就知道念着蒋知韫。先前若是将我接回去,又何至于此?”
蒋鸣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废物了,是个比池宴还废物的废物。
可如今落在这般田地之下,他却还只顾着自己,还是叫蒋鸣有些气急。
“逆子,你闭嘴!”
他有些痛心疾首:“我怎么生得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蒋鸣先前还有些慷慨赴义的架势,可如今却恨不得泼妇骂街,将这个蠢货骂得个狗血淋头才好。
只是时间慢慢地拉近到正午了。
行刑的官员瞥了一眼低下如同草芥的二人,神色淡淡:“来人,行刑。”
蒋旬大呼大叫,蒋鸣脸色煞白。
在血染红这片天前,蒋鸣用这辈子最为不甘的声音说道。
“有朝一日,北狄的铁骑,一定会踏破这里。”
“踏破京都,踏破皇城,踏破大启。”
“我看你,后不后悔宠着这个北狄的小贱...”
他还未说完,便再没了声响。
充满血丝的眼睛瞪了圆,却再也合不上了。
可他方才口中的话,在场的人却全当了个笑话听。
直到刚入冬的那月,银炭如流水一般送到了乾清宫里。
乾清宫的地龙烧的暖和,可这般都驱散不了送小吏心里的寒意。
“陛下,北狄王崩,不附属北狄王的一个大部落直冲北狄皇城,大皇子死于战乱,三皇子送来这封信,望大启能够出兵相助。”
他这一句话信息要素过大,几乎惊地池宴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只是如今大池宴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他面色沉重,走上前去接过这封信。
信里字迹潦草,迫切之心显而易见。
池宴捂住了眼睛,缓缓开口:“来人,摆驾铜雀殿。”
第五十八章
等到池宴支开宫人, 进了铜雀殿后,整整三个时辰没有出来。
宫人们有些心急如焚,可是偏偏里边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们害怕极了, 若是里边这两个主子有不顺心的,互相打起来就不好了。
就连紫鸢也在殿外踱着步子, 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可是殿内却没有她们想的这般剑拔弩张, 反而颇为腻歪。
池宴坐在矮凳上, 牵着狄旎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狄旎踌躇了片刻,看着他期翼的眼神, 做足心理建设之后,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是坐,却更像半蹲着一般。
池宴有些无奈,手上用了些劲,一把将她拉在了怀里。
狄旎的脸一下就红了, 她推了推他,没推动。
池宴低下头来一笑, 喷出来的热气都撒在了她脖颈处,激得她想往后缩一缩。
狄旎有些无奈:“哪里有这般谈事的啊。”
她虽这么说,却也知晓池宴是怕自己伤心。
这般想着,狄旎的心突然软的一塌糊涂了。
她扬起头来, 看着离她极近的池宴, 缓缓叹了口气:“别担心,我没事。”
狄旎这么一说,池宴更是不相信了, 连手上都更搂紧了她一些:“要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年父皇走的时候,我在灵堂里有些哭不出来,被母后打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
“只是后来,一回到东宫时...”池宴讲这些陈年旧事,都有些尴尬的说不出口了:“算了算了。”
狄旎坐直了身子:“说嘛。”
“真的想听?”池宴一只手搂着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脸:“那你别笑话我。”
狄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做足了一定会给他面子的架势。
池宴虽有些将信将疑,可毕竟这件事他从未同别人说过,也想有一个听他说话的人。
于是池宴,便将这深藏了三年之久的秘密脱口而出。
“那日父皇下葬前,我一个人闷在乾清宫,周围挂满了白。”
“那些绫罗布匹,白的晃眼,站在空荡荡的乾清宫,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父皇真的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父皇不像其他人家的父亲一样,说什么抱孙不抱儿。他很疼我,从小到大。”
...
狄旎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池宴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如今安安静静,垂着眸子缓缓将自己记忆拨开,呈现给她看的池宴,也有着别样的魅力。
可说到正题时,池宴的脸上带了些少见的窘迫。
“咳,不记得是因着太过于难过,还是怎么了。”
“那日我喝了许多的酒。”池宴抿着嘴,像是害怕狄旎不信一般,又说了一句:“真的喝了很多很多。”
狄旎眨了眨眼,督促他继续说。
“于是此日一大早起来,我发现那些绫罗都被扯了下来。”
狄旎有些惊讶:“你做的?”
池宴脸上有些僵硬,他点点头:“还不止...”
“我在每个绫罗白布前都叫了声父皇。”
“还让他下来陪我玩...如果有不理我的,我就把它扯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池宴张了张嘴:“所以我是被热醒的。”
狄旎:...
她面上有些僵硬:“厉,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