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生早便察觉到她的目光,如芒在背,恨不得能吃了他。手上一株招摇丰满的白牡丹修剪妥帖后,他放下剪刀,问,“我罚你,你不高兴了?”
“我没有。”顾欢闷声。
“有也无妨,你若真的一点气性没有,反倒不合我心意。”
什么歪理。
顾欢没说话,折身往回走,脚步虚浮,似乎撑不住,陆砚生好心道,“长云,你去帮她。”
“不用,我自己可以!”顾欢硬气英武地一甩袖子,示意自己可以,可这袖子甩得过于霸气,将袖侧的东西甩了出来,霎时顾欢浑身僵硬。长云弯身捡起来,瞧着是一块玉,没仔细打量,兴许是女人家的东西,正要还回去,就被陆砚生一句不紧不慢的“长云”打断。
“长云,东西给我。”
这玉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宝贝了,是原主家里被烧以后她专门回去捡的。此物材质奇特,看不出是什么玉,问过系统,价值千两,她指着这东西跑路呢...她怎么这么衰,妖兽!
“看完了就给我!”她伸手去抢,抢了个空,“那是我的东西....”对上陆砚生眼睛的时候,她声音渐渐怂下去。
“那是我的。”她小声说。
“这是什么?”
“我的,我的...随身玉佩!没有它我睡不着...”
“我不喜欢。”陆砚生的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笑年”二字,眉间紧蹙,似乎碰到污秽一样。顾欢瞧着这个空档,一个箭步上去将玉佩抢过来,“你不喜欢,便不喜欢,它又不用你稀罕。”
“扔掉。”
“我不!”她仰着头,“家规上可没有写不能戴玉佩,是吧?”
“我说扔掉。”
“我偏不...”顾欢将玉佩塞进怀里,纸老虎般跟陆砚生对视,声音一点点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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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生没有说话,顾欢紧张地不敢呼吸,两人一站一坐,隔了两三尺距离,她站在那里,就像是小学生做错事情般,站在家长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却又倔强地绝不认输。
陆砚生揉揉眉心,似乎有些烦,白玉青葱的手揉碎一朵刚修剪过的牡丹。顾欢听见他说了“生气”二字,有点懒散,有点温和,有点...不耐烦。
“长云,把她吊起来,吊到她认错为止。”
“好。”长云依旧是那副恭敬的表情,丝毫不觉得自家主子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顾欢:...
“陆砚生,你跟我玩阴的!”
没人听她说话,长云将她手捆起来,吊在屋顶上,陆宅的婢女小厮仿佛看不见她一样,按部就班地做活。说什么房子是她的,地契是她的,整座院子都听她的…敢情都是匡她的,男人,果真都是大猪蹄子!
轮椅上的大猪蹄子看了她一会儿,觉得不妥,指挥长云,“吊低一些,注意别让外人看了热闹去,左右是咱们自家人的事情。”
顾欢:事到如今,这还重要吗?
长云正欲上前,大猪蹄子又说,“干脆拿个麻袋把人头套上如何?”
顾欢:...
长云:...
陆砚生没注意两人的目光,反正他就是心血来潮,想了想,也就作罢,长云推着他往回走,回头瞅一眼可怜的咸鱼挂顾欢,“少主,夫人要吊到几时?”
“不急,得让她来求我。”
“是。”
这几日正忙着拓展江州漕运,如今随了顾欢安置江州,陆砚生有在此发展的意图,长安那边的人手和物力财力即将到达江州,他的打算,是将江州打造成大梁漕运枢纽。
大梁的第二个长安。
正是忙的时候,且晾晾她。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水榭风微漾,一波一波涟漪,推着凉风拂过翠竹穿窗而入。夜幕布了伶仃星子,长云劝道,“少主,先将人放下来,夫人惹您生气,是她的错。可夫人的身子干系到您的身子……”
笔落镇纸边,他偏头,高栋上的人影似乎晕了过去,陆砚生微微惊诧。哟,这人气性怪大的,凝神想了片刻,今日便就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放下来吧,洗浴后我替她上药。”
“那玉佩……”
“玉佩啊?我想想。”指尖敲打着书卷,他自己这人没什么坏心眼,想不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主意,思来想去,豁然开朗,“明天找几个强盗,趁她外出,把东西抢了。”
长云:“…好。”
负责洗浴的那几个姑娘,将顾欢剥的跟个光溜的鸡蛋,瞧着昏睡过去的美人,几人小声议论,“这位新夫人可真霸气威武!”
“是啊,谁敢跟少主作对?”
“可别说了,听说少夫人是败了咱们少主的名声,劫了咱们少主,那啥一天一夜呢……要不是如此,少主怎么会入赘给一个寡妇……”
“天啊,不是三天三夜吗?”
“哇!”
“要我看,此人不知检点,水性杨花,少主根本不待见她,不过是给公主个面子罢了…”
“小点声,隔墙有耳。”
......
顾·不知检点·水性杨花·欢在不省人事中被人揉扁搓圆,老老实实,哪里可见平日日天日地的气概。上药前,陆砚生难得端详她一番,她似乎很累,睡着了,卷长睫毛翕动着。
很安静,很漂亮。
点评了“挺乖”二字,陆砚生指尖点蘸玉生膏,掀开顾欢衣服,仔细涂抹,动作缓慢,不含旖旎,临走前,他想起什么,回身拧开药瓶,别开她的袖侧。
皓腕霜雪,美人美兮,一道丑陋的伤痕破坏这份美感。是剔骨刀留下的伤痕。
“我若...再靠近你,你便捅我两下,我疼了,便不会欺负你...”
那夜,她宁愿如此,都不愿意碰他。
陆砚生指尖揉上眉心,浅浅琥珀色的眸子,头一次泛着浓郁的疑惑。这个人怎么和他之前遇到过的人,不太一样呢。他应该用什么方式对待她?
有点烦。他想。
很快,他将此抛诸脑后,回了书房,他先翻了会儿文书,片刻看厌了。指尖惯常地、有规律地敲打桌面,眉间一松,又换了一册,觉得甚是趣味。
“啪嗒!”
有人破门而入,沉稳的面上憋着怒气,阴恻恻瞧着陆砚生。在陆宅这般豪横不顾家主的,只有那一个人。陆砚生并未抬头,翻了一页书,“出去,敲门。”
“我若不呢?”顾欢声音咬牙切齿,在陆砚生听来,是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
“按照陆氏家规...”
“你有种,陆砚生!”
“我有没有种,还是得看夫人的。”
顾欢:…
陆砚生视线依旧落在书卷上,似乎还沉浸在书中,方才那话,听起来只是敷衍她的。连敷衍她的话都那么...那么..猥/琐!
他是怎么把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
天啊,陆砚生这么不要脸,她该怎么和他比!
顾欢深呼吸,按照陆砚生的指示,重新出去,恭恭敬敬地敲门。敲门声震耳欲聋,陆砚生合上手中书册,将其压在抽屉底下,不紧不慢从桌上挑了一本诗集,指尖挑开扉页的同时,伴了一声,“进。”
“陆美人儿,你真的好心思啊,跟我玩儿阴的?”顾欢隐忍怒火。
“你想要如何?”
“跟我道歉!”顾欢一掀袍子坐下。
“为何我要同你道歉?”
顾欢疑惑地望着他,却发现他的面上,也写着“疑惑”二字,她更加郁闷,努力使自己的表情郑重其事,“因为你骗我,所以你要跟我道歉。”
“我何曾骗你?”
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辜?
“昨日你说的,对我好点。你说这院子里,都听我的...可是,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陆砚生,我不知道你费尽心思要与我结为夫妻,到底为什么。但是既然都住在一起,你心里对我能不能有点阳光?”
越说她越觉得离谱,这男的,昨天还娘们唧唧抱着她睡?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啧,陆美人儿,现在还有空看书呢。”顾欢大咧咧坐在桌边,阴阳怪气瞥了一眼书籍,都是酸腐的诗词:什么...“仙人抚我顶,结发绶长生...”
还真不像他这种人看的书。
“对不起。”
“啊?”顾欢神游天外,被这一声“对不起”惊醒。
“未曾给你时间适应,是我的错。不过,既然说到道歉,你是否也要给个交代?”陆砚生淡淡道,“长云。”
门应声打开,顾欢不知所云瞧过去,正见长云提溜着两个红粉白面的男子,那两人眉目清秀,有些畏缩,被摔在地上,瞧见顾欢,如见救星一般,但迫于长云的不怒自威,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顾欢一见这两人,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态势,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两个小白脸,可不就是今日尾随她的那两人。有几分姿色,便哄着那不长脑子的原主供他们上学,现下顾欢过来,自然想不起他们。金主一朝断了消息,这两人急了,居然敷了脂粉,来陆宅附近堵她。
这下好了,被长云逮着了。顾欢知道,好歹着人去查一查,是个人都能知道这其间来龙去脉。顾欢脸有些红,“陆美人...陆砚生,我说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