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发后的那个清晨, 消息才接踵传回了靖王妃与靖王的耳中。
永熙帝行事诡秘, 这次对萧家下手,连自家兄弟也瞒着。靖王并不知道间接害得自己女儿失踪的凶手,其实就是永熙帝安排的。
夫妻二人都急坏了,进宫面圣求援。永熙帝表现得非常震惊, 愤怒地拍着桌子, 称逮到了贼人, 一定要严惩他们。同时, 他还派出了手下的御林军, 加入了靖王的人里, 一起搜山救人。
御林军的头领选人时,在午门外当值的穆函,才得知自己梦魂萦绕的那名贵族少女生死未卜,恍如五雷轰顶,立刻跟长官自告奋勇,表示要参与搜山。
他们将佛安寺所在的那座山搜了个遍,几乎连每一块石头的底部都翻找过了,多日一无所获,就沿着江流往下搜寻。
众人其实都知道,俞鹿一个身娇体软的弱女子,在野外失踪了那么多天。时间越长,活着的希望就越渺茫。兴许她早就被野兽啃得干干净净了。
穆函的心情,也沉重和沮丧极了。
结果,今天,搜索到这附近,他忽然隐约听见了她的声音。一开始还疑心是自己太思念俞鹿,听错了。直到见到她真人的这一刻,穆函的整个人,才突然活了过来,用狂喜来形容都不为过。
穆函归剑入鞘,抹了一把脸,快步地跑到了俞鹿身前,同时,打量着她。
俞鹿身上的衣裳很宽大,像是男子的,脚上也踩着一双不合适的男靴。
风餐露宿了多天,她一张面容却微微地泛着粉意,眼睛跟水洗了一样,湿漉漉的,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娇憨的气息。
除了看着狼狈了点 ,没有看到什么外伤,是比穆函的想象要好得多的状况了。
穆函松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酸涩:“郡主,太好了……看到您没事,卑职就安心了。”
穆函两世都帮过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人。俞鹿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点了点头,往他的身后张望:“你是我父王派来搜山的吗?其他人呢?我好像听见了我的侍女的声音。”
“他们就在不远处。”说着,穆函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号烟花,往天空放去。俞鹿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脚下有些不稳,下意识就扶了一下穆函的肩:“呀。”
“郡主小心。”穆函托着她的手,脸颊微红。忽然,他愣了愣,看见了俞鹿背后的山洞中,走出了一个人。
正是嵇家的那位芝兰玉树般的公子,嵇允。
原来郡主和他是一起失踪的么?那她身上的袍子,看来就是嵇允的了。
……
嵇允的步伐慢慢停了,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人。
他还记得这一个侍卫。
上次,就是他帮忙将草药拿进去嵇家的。
那时候,他与俞鹿,还没有肉|体上的纠葛。哪怕看破了这个侍卫,对俞鹿怀着超出主仆的心思,嵇允也没有兴趣去插手,更懒得去点破。
他看中的,是俞鹿的权势。
她和谁眉来眼去,或是谁爱慕她,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是,在这一刻,嵇允眯了眯眼,忽然觉得,穆函看俞鹿时,那种专注热切的目光,让自己很不舒服。
仿佛是一个外人在窥伺自己的囊中之物,令他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其实,以彼此目前的身份,是无需互相见礼的。不过,穆函回过神来,还是恭敬地喊了一声“嵇公子”。
搜山的御林军和靖王府的人,很快就被信号烟花吸引过来了。
王府的人冲在前头,跑得最快的就是香桃和小蝶两个侍女。她们扑了上来,喜极而泣:“郡主!”
等她们细说完,俞鹿才知道为何她们会那么激动。
原来,自从她失踪后,靖王妃因为忧虑过重,已经病倒了。因为不放心,她拖着病躯,跟着搜山的人一起来了。
刚刚在山下,有附近的村民来报,说近几日在水里捞到一具无名女尸,年龄体貌都和俞鹿对得上。靖王妃受不住刺激,当场就晕厥了。
靖王既要照看爱妻,又要去认尸,分身乏术,所以没有跟着搜山的队伍上来。就由最熟悉俞鹿体貌的香桃和小蝶代替上山。两名侍女都已经掉起了眼泪,很是悲观。突然发现俞鹿还活着,岂能不狂喜。
“我娘晕了?”俞鹿听了以后,急道:“那你们快带我去见她。”
说着,她就想走下石头。哪知道,双腿却软了软,大腿间摩擦了一下,她一顿,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
昨天夜里,虽说她和嵇允没有实质性地做到最后一步,但类似的动作是有过的。最后昏昏欲睡时,隐约记得对方借她的腿儿来纾解过。
睡醒后,腿间的皮肤也有些不舒服,肌肉很酸。
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去马场骑马,玩得太久,下马后,也有过这种合不拢腿、走路不舒服的感觉。
为了避开这种不适感,她刚才出来时,都在下意识地避免两条腿互相摩擦到。
只是,这话又怎么能当众说出口?
人群中,嵇允一直留神看着她,瞧见她表情不对,微微地一怔,目光下落,停了停。回忆起了某件心照不宣的事,他的身子有些燥热,心脏就猛跳了起来。
这时,小蝶偏偏问了一句:“郡主,您怎么了?是腿不舒服吗?”
俞鹿结巴了一下,顺驴下坡:“我……对啊,之前摔进江里的时候,把脚踝扭到了。”
“郡主,你落到的这一带,下山的路特别难走,因此我们也没有带着轿子上来。”香桃说:“你既然伤了腿,就不要再走动了,让人背你下山吧。”
俞鹿点头:“好啊。”
话音刚落,就有两只手,同时递到了她的面前。
一只手苍白,修长而有力。
另一只手,则结满了茧,一看便是饱经风霜的侍卫之手。
嵇允与穆函,同时一怔,对视了一眼。
嵇允的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皱。
穆函则是有几分自惭形秽,正要呐呐地收回手。不料,俞鹿却微微笑了笑,将自己的小手放到了他的手上:“穆函,你来背我吧。”
她的想法很简单——嵇允的风寒,也不知道好没好。而且,他也是跟着她吃果子睡野外,受苦了几天的人。
放着一个吃饱了、精力旺盛的穆函不用,反而来压迫同病相怜的嵇允,让他背自己,不就太欺负人了么?
被她选择了,穆函先是一呆,随机,就露出了一丝惊喜又羞赧的神色,低头:“卑职遵命!”
说着,他就小心翼翼地将俞鹿背了起来。
走得又稳又慢,额角沁出了汗水,仿佛背着的是什么宝物。
嵇允垂眼,伸出的右手被她冷落了,无人问津。
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收了回来。
昨晚面对他时的娇态还历历在目,今天醒来,一穿好衣服,就变了脸。先是要他忘记昨天晚上的事,刚才还直接忽视了他。
巨大的落差感,滋长出了一种阴暗的、陌生的妒意和不甘,在啃噬着他的心。
香桃已经跟在穆函身后了。
小蝶低头整了整衣裙,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冷了几分。一抬头,瞥见了嵇允的表情,她就吓了一跳。
嵇允一直看着前方相依的二人,面上笼罩了一层阴郁之色。眉峻目深,美极也冷极。
小蝶没什么眼力见,直觉倒是挺准,有点儿害怕地问了一句:“嵇公子,你没事吧?”
嵇允缓缓抬眸:“无事。走吧。”
说着,就大步向前,越过了小蝶,跟上去了。
……
当俞鹿安全回到靖王夫妻的眼前时,靖王妃激动地抱着她,掉了眼泪。
总算告别了这么多天来,流落荒野还要时刻担心会不会被冒出来的御林军杀掉的日子,俞鹿上了马车,回到了软红十丈、繁华安逸的舒城。
在路上,靖王夫妻在马车里,细问了她那晚上的情况。
若是照实说,很可能会暴露出嵇允的嫌疑。所以,俞鹿早就和嵇允想好了对答的话了,就说:“那日有歹人冲进了寺里,大开杀戒,其中有一个人,还闯进了我的房间里,对我刀剑相向。多亏了嵇允发现不对,跑来救了我。我们逃跑时,被那些贼人追着,掉进了江里,侥幸没死……”
靖王妃握住她的手,怜惜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鹿鹿,你真的让娘担心死了。”
“我倒觉得是娘的平安符救了我。”俞鹿笑了笑,就巴着靖王,认真地说:“爹,娘,这些天,都是嵇允在照顾我。我穿的靴子、衣服都是他的,前几天我走动不了,也全靠他出去找吃的,找水源,还帮我正骨,没让我变成跛子,爹,一直让他当我的仆人太屈才了,你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奖赏他,好不好?”
靖王的心里也满是后怕,对嵇允很是感激,自然应了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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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靖王府,俞鹿被送回了房间。
她脱掉了衣服,泡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在蒸汽中,她低头,看见自己一身雪白无暇的皮肉,满是星星点点的红痕。
尤其是胸口和腰的那一片。
她的脸,被蒸汽泡得微红,有点儿心虚,往水里浸了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