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那一身累赘的宫装,俞鹿脚步虚浮地走到了门边,拍了拍门,声音有些虚弱:“有人在吗?能给我吃的吗?我要饿死了!”
隔着门板,可以听见外面十分安静。没嚷多久,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捏腔捏调的男声在外面道:“你叫什么叫啊!”
“我要吃东西,不然你们下次开门就会见到一具活生生饿死的尸体。”俞鹿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狐假虎威”,不得不搬出了桓行素施压:“如果魔尊抓我回来不是为了饿死我,你们应该都不想承担他的怒火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的道理说服了外面的魔族人。他离开了没过多久,回来时,从门缝的底下送了一个盘子进来。上面是食水和几块饼。
俞鹿饿极了,自然不挑剔,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一边复盘起了眼下的状况。
她之前的噩梦,都是断断续续的画面,并不清楚这一个崩坏结局的来龙去脉。
来到魔瘴中,这些信息才在她脑海中得以补全,构筑出了一个故事。
眼下的时间点,在现实的几百年后。
符离性子大变,野心勃勃,弑父夺位。刚坐上了王位,便锐意变革,彻底改变了老妖王对天帝逢迎讨好的软派作风,手腕强硬了很多。
在新君主的带领下,妖怪们虽然还是想成仙、想永生,不过盲目跪舔仙族的作风也收敛了一点。
也开始有妖怪觉得,累死累活地修炼、挨天雷、得道,上了绝境山也只能成为仙奴,被门第和血统压得死死的,太不公平了,还不如在妖界当“山大王”,恣意快活几百年来得痛快。
妖怪与仙族的关系,因而渐渐疏远,不如先前密切了。
但这不代表双方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这几百年间,时有酒席和宴会,符离会携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也就是“俞鹿”出席。
桓行素长年在寒潭深处闭关,大约是因为痛苦不堪,苦于压制心魔。
但是,宴会如此之多,双方总会有碰面的时候。每一次看见“俞鹿”陪在符离身边,都仿佛在往桓行素心口扎刀子,心魔不减反增,终于酿成了大祸。
所以,桓行素的堕魔,不单单是因为她“嫁给符离”这一个导火|索。还有中间无数次没有展开来详写的失望、愤怒、嫉妒、郁闷。一件件小事的叠加和火上浇油,桓行素才会一步一步,走到崩坏的结局。
这么一顺下来,就合理了不少。
系统:“宿主,崩坏结局就是扭曲的、不正常的剧情线,正常发展下的故事都不会走到这一步,爱恨都会数倍放大,无须太强调因果,只要活在当下即可。对了,你脑海里有一道净化圈,可以用来查看魔瘴内的进展哦。”
俞鹿闭上了眼,就感觉到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心形的框框。里头没有数值,只有浓黑的、压抑的颜色。
俞鹿:“……”黑色的心,好直白的图标。
系统:“等它变成白色时,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俞鹿:“没有能让我看到外界进展的进度条吗?比如说桓行素是否已经堕魔。”
系统:“没有。只能说,宿主你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魔瘴虽是幻境,但落在俞鹿身上的困窘,都无比真实。
妖王死后,妖界成为了魔界的属地。不过,这座行宫是在魔界里的,是桓行素自己的地盘。
天帝不会容忍一个魔尊独大,并在魔界建立行宫。所以,每逢出现类似的麻烦,都会派出天兵天将去讨伐、去收复。
但是这次情况太过特殊了。桓行素在堕魔之前是仙君,还是天帝的小舅舅。估计上仙界已经为了是否讨伐他吵成了一锅粥了。
魔界的夜晚很冷,俞鹿蜷缩在了木板床上,觉着硬邦邦的,不舒服,就变出了九条蓬松的尾巴,轮换着靠在上面,既软又不怕尾巴会发麻。
如此被关禁闭的日子,过了四五天,俞鹿才被放了出来,得以换下身上的这一袭宫装。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套奴仆的衣裳。
俞鹿换上以后,被安排了去扫地擦窗,做奴仆的工作。
这几天,那个给她送吃的、说话捏腔拿调的男魔族,名叫池庸,是一名魔将的妻弟,被安排在了这座宫殿里,当一个管辖调配仆人的小管事。手中有一点小权力,最爱拜高踩低,磋磨下人。
俞鹿刚来的那一天,池庸就在廊柱后瞄到了,心里很吃惊。因为魔尊的身边从来没有女人,唯独这次抓了这只妖怪回来。这妖怪的姿容甚美,应该是有些特别的缘由,让魔尊比较重视她。
但是最后她却被送到了普通奴仆的房间,也没有特殊待遇。池庸又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如何安置她,就多观察了几日,吃食也不敢给太差的。
昨晚,魔尊回来了,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池庸心说,这大约是不闻不问的态度了,也就放下了心来,自作主张地差遣起了俞鹿。
俞鹿曾是符离的妃子、狐族公主的秘密,无人知晓。但就算知道了,这里也不会有谁将这两个身份当回事。也许,她的父王和母妃都以为她已经死在战乱里了。
俞鹿不得不换上了麻布衣裳,每天起早贪黑,做着下人才干的活儿。
这里的奴仆都是魔族,她一个妖怪夹在里面,自然会明里暗里遭到排挤。
换了是现实,俞鹿说不定早就跑去找桓行素告状了。但后来又一想,说不定他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折磨她。而且,魔瘴里的坏蛋,其实都不是真实的,而是幻境构筑的存在,和他们生气也没意义。
饭菜也一直是下人的水准,没有肉,更别肖想有鸡腿了。饼是最常见的。要是去晚了,可能都没得吃。
即便抢到了,娇生惯养的俞鹿,也觉得难以下咽。
呜呜,她好想吃鸡腿啊。
住的地方,也从单人房间变成了双人间,比原先更逼仄。
和她住在一起的,是一个叫做小欢的女魔族,对她倒是很友善。
有时候,小欢还会藏起几块饼,偷偷带回房间拿给俞鹿吃。
这样的日子,转眼就过了十几天。这天中午,俞鹿刚清洗完花园,累得趴在了床上,哼哼唧唧的不想动。小欢去吃饭了,给她带了十多个饼回来。
俞鹿看了一眼,就哀叹了一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我已经吃得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饼啦!”
“别闹脾气了,我们下人惯常都是吃这个的啊。”小欢笑得很憨,安抚她:“吃吧。”
俞鹿没啥胃口,但是不想辜负了小欢的好意,便勉强就着水吃了几块。
这时,池庸忽然造访了她们的院子,叫走了俞鹿,路上,他说以后要派她去伺候新进来的美人。
俞鹿一怔,以为自己听岔了:“照顾谁?”
池庸哼了一声,斜眼睨了她一下:“问那么多作甚,跟着来就是了。”
原来,在桓行素落入魔界后,见风使舵的妖怪们,以及一些妖魔、纯魔族,都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想往他的身边塞礼物,讨好这位新君。
桓行素不缺钱财,寿命无边,法力高强,看起来唯一缺的,就是女人了。
还在绝境山的时候,就有大把仙娥想贴近桓行素的身。不过,那会儿的戮仙君,给人的感觉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哪像现在。
魔族鲜有不沾情|欲者,他能堕魔,就说明了对这方面的接纳度会高很多。
俞鹿随着池庸来到了宫殿的大门外,果然见到了一台轿子。帘子一揭开,里头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魔族美人。
这美人,能作为被送来的第一个,自然是因为貌美过人——不管皮下的原型是什么,至少皮相足够勾人,风情万种。
和一直被无视的俞鹿不一样,这个美人,日后可是有机会成为桓行素的女人的。故而,池庸也换了一张脸,笑盈盈的。
那美人听着他的奉承,心情不错,摇着扇子,目光在俞鹿的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说:“这轿子没有脚蹬,我怎么下来啊。”
“有有有,有脚蹬的。”池庸用余光示意俞鹿过去,扶对方下地。
俞鹿看了一眼自己灰扑扑的衣服和鞋子,吸了口气,走了过去,说:“我扶你下来吧。”
“别碰我。”那美人拂袖,飞了几个小眼刀子给俞鹿,葱葱玉指头,指着地上,哼道:“你跪下来当我的脚蹬吧。”
俞鹿:“???”
这个要求太荒谬了,她站着没动。
池庸唯恐俞鹿会开罪对方,立即走了上前来,不等俞鹿反抗,就踢了她的后膝弯一下。
俞鹿的脸色一变,重心不稳,一下子便摔了,手心撑在了地上。心里头,忍不住将这个狗魔男骂了几百万遍。
但是,这时候反抗的话,之后会不会被穿小鞋?
很有可能!
那美人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毫不客气地踩上了俞鹿的后背。但来不及将体重完全压上去,她的余光,便瞥见了几道人影,俏丽的笑容僵住了。
俞鹿忙不迭退后,躲开了那只脚。
她转头,顺着大家的视线看了过去,就瞧见了不远处,桓行素定定地站在那里,逆着光,脸色阴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