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派的武装分子,不是就想要哈特的命么。”拉斐尔用舌头顶了顶被震松了的牙床,怀疑道:“你确定哈特还活着?可别闹了半天,才知道他其实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如果雇主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任务就算是失败了。他们没必要为了既定的结局而拼上成员的生命。
“应该还活着,刚才他被拖进去时,我们只看到他的一条腿中了枪,流着血,但不致命,一直在叫唤。”通讯器那边的噪声和杂音很大,风声呜呜的,不知道是环境原因还是信号真的不好,纳森说:“我在想,他们可能是发现情况不对头,突围很有难度,所以才改变了主意,想利用哈特做人质,离开这里。”
接下来,信号中断了一会儿。纳森的声音才断续响起:“还真的没猜错,反对派现在隔着门要求和政府军的副司令直接对话,要求副司令用武器、虚拟货币赎回哈特,不然就立刻杀了哈特。如果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且确认基地里收到东西后,他们会带着哈特,退出十里之外,将他扔下车,还给我们。”
“……你先等一等。”拉斐尔捂着发痛的肋骨,从地上爬了起来。亚瑟扶着他,一瘸一拐走到了帕特里克的旁边。
瞧见帕特里克恢复了基本神智,拉斐尔松了口气,按住了通讯仪,将事情重复了一遍后,皱眉说:“他们没有枪杀哈特,只是打伤了他的腿,限制他的行动,那就应该是改了主意,想用哈特这条命多换点东西。不过,他们得逞后,会不会真的如约放了哈特就很难说了……少爷,我们该怎么办?”
帕特里克沙声道:“先让他们拖延时间,找机会突入。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带着哈特离开。”
在自然界里,只有人类和鸟类两种残酷的生物,会违反同类之间约定俗成的条例。更不用指望杀人如麻、丧心病狂的反政府军会守诺。
在三方混战中,哈特曾经签署了不少轰炸反对派基地的命令。这老头绝对是反对派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头号眼中钉。
之所以现在还能喘气,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而且,在这个地方,反对派受到了包围和制衡,也不能太无法无天。如果真的放任反对派掳走哈特,那么,第二天的朝阳升起时,众人看到的,一定是哈特被虐杀后,惨不忍睹、不成人形的尸体。
“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亚瑟盘腿坐在旁边,说:“那个叫哈特的人,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反对派有武器,年龄、人数也占优势,要控制他,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么?为什么要打他的腿?”
这句话一说出来,眼前又是帕克里克的伤腿,众人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变。
没错,从拉锯谈判、筹集武器和虚拟货币、到从这里撤离,肯定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哈特六十岁了,一条腿受了伤,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不仅容易晕厥,也行动不便。在作为人质被挟持着逃跑时,绝对会拖慢反对派的速度——试想下一边逃跑还要一边扛着人质的情景吧。
如果哈特死了,这里的反对派就更加没有活着离开的机会了。
换言之,也许,从一开始,敌人就没打算带着哈特离开,也没有放弃最初的计划。
武器和虚拟货币,是他们赴死之前,本着“能赚一点是一点”的原则,为反对派谋取的利益。
打伤哈特的腿,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哈特的心理防线会被迅速瓦解,从而对他们有求必应。
等同伴拿到了趁手的武器后,现在劫持着哈特的武装分子,就会履行最开始的计划,大开杀戒,杀了哈特,还能再拉几个政府军陪葬,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俞鹿凝重地说:“哈特六十岁了,虽说腿部没有重要器官,但失血和惊恐也可能会要他的命。说不定物资没筹集好,他就不行了。”
拉斐尔“操”了一声:“老子这趟的酬劳可不能就这么打水漂。”
“让纳森通知政府军,继续和反对派周旋,拖延时间,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其余人,准备好突围救人。”帕特里克状态虚弱,但神智还算清醒,下了命令。
“好,喂,纳森,纳森……”拉斐尔拿起了通讯器,然而那边只传来了沙沙的刺耳电流声:“纳森?!听没听见我的声音?!”
没有回应。
刚才的爆炸发生后,通讯器的信号就差了很多。现在居然还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彻底断线了。
“妈的,没信号了,我现在去通知他。”拉斐尔将通讯器扔了,就要站起来,肋骨处却忽然闪过一阵刺痛,他的嘴唇一抖,就跌回了地上。
“你别乱动了。”俞鹿扶着他的背,手摸了摸他的肋骨,严肃道:“你很可能有骨裂,注意呼吸。”
“那……”
俞鹿抿抿嘴,擦了擦手,说:“要不,就我去吧。反正现在没有什么伤员了,我是内部人员,也是大人……”
“哥哥,让我去吧。”亚瑟深吸口气,站了起来,说:“我个子小,也更灵活,穿的是平底鞋,不容易被发现。”
俞鹿微惊。拉斐尔也扬眉:“你?”
帕特里克没有立刻反对,他沉吟了片刻,看向了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绿眸:“你确定要去么?”
亚瑟坚定道:“确定。”
“好。”帕特里克说:“将我的枪和地图给他。”
“不用地图,这个场馆的结构,我已经记熟了。”亚瑟将那支枪塞进了自己的裤腰带里,说:“乔伊斯夸过我的速记的。”
“你这小子。”拉斐尔笑骂。
亚瑟抬起头,一瞬间,眼前有个身体放大了。俞鹿冲了上来,紧紧地抱了他一下:“万事小心!”
同时,她的手腕轻轻一转,借着这个拥抱的动作,偷偷将一个小玩意儿贴到了他的后颈上。
亚瑟的心跳微微加促,没有发现俞鹿的小动作。他温顺地将小脸埋在了她肩上,点了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才侧身潜出了宴会厅,没入了无边的黑夜里。
袭击发生后,场馆里的照明系统已经瘫痪了。到处都是一片恐怖的死寂,仿佛灯光会召来死神,隐身在黑暗中才是最安全的。
夜风中,树影沙沙,亚瑟犹如一道幽灵,猫着腰,快而轻巧地穿过了联赛比赛场地、一排排空荡荡的观众席,朝着目的地奔去。
这片面积极大的场馆,仿佛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幅立体的地图。很快,亚瑟就找到了那座伫立在夜幕下的建筑,以及隐藏在树上的雇佣兵了。那个熟悉的侧脸,不是刚才还在和他们通讯的纳森,又能是谁。
亚瑟刚一接近,纳森就已经发现他的到来了,一怔后,收起了枪:“小少爷,你怎么来了?!”
亚瑟不再耽搁时间,将要转达的话都告诉了他。纳森立刻召来了两个同伴,让他们去通知政府军拖延时间,自己这一边开始准备突入。
亚瑟跟在他身边,问:“对方有多少人?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粗略估计,有十人左右。”纳森蹲了下来,看向了那座建筑,沉声说:“那建筑的围墙子弹是射不穿的,里面情况不明。那扇落地窗的角度很微妙,很大一部分都朝向了低矮的建筑,这就导致了狙击手视角受限。”
几个雇佣兵也过来,商量了起来。
“突入点有三处,正门、落地玻璃窗、还有屋顶。”一个雇佣兵抽烟,说:“在屋顶给他们制造一点混乱,然后同时从玻璃窗和正门突入吧。”
这群武装分子也许是慌不择路,冲进的恰好是机甲联赛场地的一个展览厅。为了汲取充足的天然光照,那个展览厅的屋顶是纯然透明的拱形玻璃,如同一个撑开的蘑菇伞。它材质特殊,不仅陡峭,而且无比光滑。
雇佣兵平时使用的攀爬固定器,很难在这种材质的平面上吸稳,以负荷起他们的体重。如果攀爬中途,固定器松了,一来,会发出响声,惊动下方的人。隔着透明玻璃,那人很可能会被底下的人射成筛子。就算不射成筛子,屋顶一碎,也会掉下去。二来,如果滚下来时,惯性太大,没有抓稳石头边缘,还可能会一路滑下来,摔到一楼去,变成肉酱。
这时,那个去联络的雇佣兵回来了:“已经和政府军说了,他们那边也在试图捕获和窃听武装反对派的对话,似乎里面有两方势力,在为了是否突围而出而争执着。”
“不奇怪,不是说反对派请了白鸥为外援么?那十个人里肯定有白鸥的成员。”纳森擦了擦脸颊,嘲讽道:“可能白鸥的人之前并不知道,这些反对派的家伙根本没有打算活着离开这里。白鸥想赚钱,但不想赔命,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被骗进来了,肯定要翻天。”
“总之现在他们的注意力有点被分散了,不过情况也有点不对头,万一内讧了,哈特就危险了。政府军答应尽量为我们拖延二十分钟的时间。”
“二十分钟,时间不多了,那就试试吧。”纳森站了起来,咬牙道:“我去屋顶,你们各就各位。”
亚瑟的血管里,仿佛有什么轻微灼热刺痛的东西在沸腾,推动着他,捏紧拳头,上前一步:“纳森,我和你一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