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间,萧景丞心不在焉道:“究竟何事?”
大太监低头,说:“皇上,您之前不是给奴看过半枚玉葫芦,遣了奴带着图画去佛安寺,寻找那枚玉葫芦的主人的下落的么?奴今天有了发现。您看,这些衣物,是前朝的俞鹿郡主在被您投入狱时,换下来的。您先前让我们处理掉,奴今天在检查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这样的一个香囊……”
说着,他双手将一个既像是荷包,也像是香囊的小玩意儿奉了上来。
萧景丞听了一半,已隐隐听出其言下之意。颤抖地夺了过来,捏在手心,他摸到了底下有一个小小的、硬邦邦的东西。倒出来一看,赫然出现在他手上的,是半枚翠绿的玉葫芦。
萧景丞浑身剧颤,难以置信地摸索了片刻,抖着手,抽出了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那半枚,将它们拼在一起。
严丝合缝,天生一对。
当初在佛安寺里救他的人,让他梦魂萦绕的人——竟然就是俞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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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嵇允若有所思地托着腮,修长二指轻轻捻着棋子。不知过了多久,廊外传来了一阵非常急促的脚步声,隔着屏风,看见来者是满脸焦色的穆函。他跪在门外,大声道:“皇上!卑职有紧急要事要向您汇报!”
嵇允蹙眉,觉得他状态有异,就走出了屏风,沉声道:“皇上暂时不在。发生什么事了?”
“嵇丞相!”穆函因为焦急,不小心把以前对俞鹿的称呼也叫出来了:“连烨劫持了郡主!现在正往城门闯去!”
嵇允瞳孔猛缩。
他的身后,有人在靠近。
萧景丞得知真相,悲喜交加,手中紧紧地抓住一对玉葫芦,谁知刚走出来就听见了这个噩耗:“你说什么?!”
穆函正要再说一次,嵇允已飞快地冲出了御书房的门,厉声对外头的宫人道:“立刻备马,我要出宫!”
……
俞鹿被扔进了疾驰的马车内,连烨迅速用腰带将她的手脚捆住了,关在了车厢中。
车厢颠簸得很严重,俞鹿几乎要吐了,就忽然听见系统说:“叮,恭喜宿主,进度条达到100%了。”
俞鹿:“……这么突然的吗?”
系统:“是的呢,总不能让你再尝一次前世的结局。反正,进度条也已经满了,有很多疑问,我现在都可以解答给你听。之前,你不是疑惑为什么你弟弟的出生,会让进度条上升么?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就是嵇允以后扶上位、会成为皇帝的孩子。至于你以为会有的萧景丞私生子,其实根本是不存在的。”
俞鹿:“……???!!!”
这是什么吓人的进展!怪不得她弟弟的降生、她保护自己弟弟,都会跟进度条挂钩了!
系统:“你的使命,是将二次崩坏后的世界,拉回原轨。目前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恭喜你,宿主。”
第一点,俞鹿保护了自己的弟弟,让一个未来会在史书上登场的重要角色,不至于缺席。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俞鹿给了嵇允与萧景丞反目的理由。
所以,在最后的这20%的进度条里,不管是刷嵇允的好感,还是刷萧景丞的好感,都是有用的,都是在增加让他们对彼此不满的砝码。
对嵇允来说,俞鹿的死亡,横竖与萧家是脱不了干系的。如果璇玑当时就叫人杀了连烨,如果最后这一天,萧景丞没有故意拖住他离开的脚步。他一定会陪着俞鹿出门,宁可谈判,断自己一臂再为质,也绝不会让她冲动地上前,成为人质,陷入险境之中。
对于萧景丞来说,他今天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玉葫芦主人,原来就在自己身边。嵇允不仅夺了他朦朦胧胧中爱慕的人,而且,玉葫芦那件事,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猜出,嵇允明知真相,也故意隐瞒了俞鹿的存在。等萧景丞发现真相时,已经太迟了。
他们的嫌隙和裂痕,会越来越大,到无可调和的地步。
第三也是最后附带的一点,就是终止了嵇允归隐的歪路,将剧情拉回正轨,将他留在了朝廷,为日后成为摄政王打下基础。
“明白了吧。”系统:“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宿主,你要马上走,还是多等一会儿?”
马车仍在颠簸,俞鹿沉默一瞬,说:“现在走吧。”
系统:“确定吗?”
“心理准备,我上次已经做过一次了。”俞鹿倚着马车壁,吁出了一口气:“既然注定要走,我不想活着成为连烨逃出舒京的筹码。所以,就到这里为止吧。”
系统:“没问题。我们走了。”
俞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唇角微翘,仿佛带了一丝释然平静。呼吸渐渐停止,手心也慢慢地松开了。
……
…………
嵇允与萧景丞于宫中,纵马狂奔,赶到宫门之时,恰好遇上了御林军回来复命,说马车还没有冲出舒京,就被设伏的御林军拦截住了。
狂徒连烨,也被当场处死了。
嵇允狠狠拉住缰绳,喘着气,急道:“那里面的人质呢?救了没有?!可有受伤?!”
跪在石阶梯下的御林军侍卫,却一动不动,低着头。半晌,才开口道:“皇上,嵇丞相,卑职在打开马车门的时候,看到被挟持的那位姑娘,身上并无外伤,只就是……已经没有了气息,不在人世了。”
御林军侍卫自顾自地说着,并没有抬头注意去看,骏马之上,丞相与皇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
冷风呼啸,穿过了萧瑟的宫门。风中裹挟着飘落的雪粒。
舒京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下来了。
纷纷扬扬,寒冷彻骨。
第70章 第三个世界·番外
春分三月, 花明柳媚。
我叫俞鹿,今年十六岁了,被我爹——当朝的靖王送到了国子寺, 和勋贵子弟们一起学习。
尽管我冲爹娘撒娇耍赖装病不下于二十次,多次表明我宁可去马场天天撒野,也对坐在桌子前读书写字没兴趣,最后还是拗不过我爹,被送了过去。
我打听了很多关于国子寺的事情。听说,今年新来的直讲,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嵇丞相的孙子, 与我同辈的嵇家公子允。没错, 就是那一个被各大世家拿来口头教育孩子的完美楷模,嵇允。
我向来都只闻其名, 未见其型。一直都以为,嵇允会是一个和国子寺太傅一样,古板又无趣的小大人。
结果第一次见面, 就彻底粉碎了我的这个印象。
那是我去国子寺的第一天。起床时,因为不情愿,故意拖着时间。等来到了国子寺外,看着那面静悄悄的高墙,就开始后悔了。
于是我让香桃和小蝶带我绕到了后门——我已经打听过里面的布局了。从后门进去,再经过一片荷花池,可以从不起眼的小门进入学堂。不会被太傅看见。
后门关着,墙也很高,不过, 爬树、爬墙这些事, 从来都难不倒我。
在香桃和小蝶的帮忙下, 我轻巧地落了地。正以为没人看见我时,一抬头,我就发现,前方那株茂密如盖的树下,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芝兰玉树,乌眉墨发,清冷英逸的少年。手执一卷书,立在树下,似乎是在这里看书。
但是,当他抬头,那一双幽深而忧郁的眼眸望过来时,我却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觉得他是故意等在此处的。
——一直在等我出现,等我走过去,跟他说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这么想就太过自作多情了,一定是这人长得太好看的缘故,那双眼睛也是狭长的桃花眼,很容易给人含情脉脉的错觉。
这个时间,世家子弟们,应该都在里头听学。这个人虽然和我年纪相仿,却不用受此约束,公然在外游荡,又是我没见过的面孔,应该不是俞家哪个宗室的后代。很有可能是国子寺的人。
好在,这人没有大呼小叫,叫人过来的意思。很上道。我对他露出了笑容,趁他怔愣的一刹,假装没看到他,跑掉了。
到了下午,我在学堂上见到了这个家伙,惊得差点儿滚到了桌子底下。
原来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嵇允。
年纪轻轻,就因才贯二酉,学识渊博,在国子寺中担任直讲的那个嵇允。
他站在太傅的身边,有许多倾慕欣羡好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在勾名册的时候,他仿佛早上没有见到我,态度很平静。
奇怪了,不是说这个人很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吗?怎么会对我放水?
过了一段日子,我从一开始怀疑是自己自恋,到终于肯定,嵇允对我有些特别。
特别温柔,特别耐心。甚至,我敏感地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有一丝几乎没有原则的宠溺,与低声下气的讨好。
可惜,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谁对我殷勤,我就越不爱靠近谁。况且我们只认识了不久,说不定他抱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嵇允大概感觉到了我的警觉和抵触——比如说,故意装听不见他叫我,招呼同龄子弟去玩绝不带他,一下学就脚底抹油跑掉。他很有自知之明,默不吭声地退回了原处,没有再试图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