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的大火中,连烨吓破了胆,藏进了一个半人高的空了的恭桶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不敢出来,不知不觉晕了过去。等他饿醒时,皇宫已经彻底被萧景丞的人控制,连烨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就勒死了一个太监,埋了他的尸体后,假扮成了对方。
连烨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宫。没想到,嵇允成为丞相后,上奏的第一道建议,就是清查宫中所有人员,与名册对照,将浑水摸鱼的人都挑出来。
清查的力道很大,连烨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没有腰牌又出不了宫。他又恨又气,东躲西藏,无意中窥见了璇玑的模样,就爬狗洞,闯了进来,要求璇玑掩护他一段时间。
这就带出了一条本不会为人所知的暗线——连烨是曲江人士,在离开家乡,前往舒京考取功名前,与当时与寡母一起住的璇玑,是邻门关系。年少时有过一段厮混的荒唐日子。
只能说是天意使然。主线剧情要是没歪,璇玑根本就不会登场。没有了她,也不会有相认的这一出,可能连烨明天早上,就会被人发现身份的问题,被御林军杖杀掉了。
刚才,连烨闯进房间时,璇玑认出了他,十分惊慌,第一反应是担心他大喊大叫,抖出自己以前的那些事,就没有呼叫,让连烨藏在了屏风的后面。
如今冷静下来了,才想明白——要是留下这个男人的活口,总归不安全。还不如暂且安抚了他,再让侍卫进来悄悄杀了他。
璇玑的心中浮现出了杀意,正要说些什么时,就看见连烨两只浑浊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盯着门的方向:“刚才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璇玑已经盘算起了如何处置他,嘴上道:“那是文渊阁的臣子陆陆。你问来做什么,又和你没关系。”
连烨神色古怪,慢吞吞吐出了一句话:“现在女人也能入朝为官了吗?”
璇玑盯着他,震惊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是一个女人。”连烨席地而坐,喉咙发出了嗬嗬的喘息,颠三倒四地说:“她是前朝的郡主,俞鹿,当年连嵇允也是她身边的人……”
“什么郡主,什么嵇允,你说清楚一点!”
连烨却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抓着头发,语气中充满了愤懑和恨意:“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嵇允与她的关系,肯定不清不楚。不然怎么嵇允刚进了奴籍,就被她买回了府里……要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我他妈早就当上郡马了。”
璇玑定定地听着,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
午后,璇玑在御书房中,求见了萧景丞。
书房中,年轻的帝王面沉如水,坐在了檀木台后,正在处理公务。
宫人都安静地守在了旁边,窗外的鸟儿也都很有灵性,一反常态,叫都不叫了。
初登帝位,民心所归,家仇血恨得报。按理说,萧景丞的心情本该是不错的。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他身边的宫人,都能明显感觉到,皇上的心情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不曾转晴,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沉感,给了人千钧压力。
某几次,宫人都见到萧景丞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边的空气上,在发呆。
璇玑进来后,行了一礼,仰起头,面色有些奇异地说:“皇兄,璇玑得知了一个秘密,不知该不该跟您说。”
这个不熟悉、但总归是血亲的妹妹来了,萧景丞也难得放下了公务,陪她坐到一边,休息一会儿。
落座后,萧景丞就不以为意地说:“什么秘密?”
“璇玑听说,文渊阁那个叫陆陆的少年,以前是皇兄您的小厮。这个秘密就是关于她的。”
冷不丁地听到了这个自己想刻意忽略的名字,萧景丞的目光凝住了,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看向了璇玑。
璇玑压抑着心底的淡淡兴奋,一字一顿地说:“那个陆陆,她其实是一个女人!”
咣当一声,茶杯落了下来,染湿了桌案。
萧景丞震惊极了,却不等消化完这句话,璇玑就接着道:“而且你一定猜不到她是谁。她姓俞,是女扮男装的前朝郡主,俞鹿!”
第69章 第三个黑化男主27
午后, 俞鹿坐在文渊阁里抄写经文,眼皮却一直在轻跳。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永熙帝坠亡那晚的宫宴上。
……想想就不太吉利。
俞鹿放下毛笔, 两手托住额头,用尾指轻轻地揉着眼皮。
往常的午后, 文渊阁的院子,都如山中禅院,万籁俱寂。可就在这时, 她忽然听见了一阵重而快的脚步声, 沿着走廊,朝着她这个方向, 疾步行来。
这个时间会来找她的,多半是嵇允。可今天这一次,俞鹿却有种分外不安的感觉——因为嵇允走路不会那么大声。那每一下的脚步声,仿佛裹挟着怒气,气势汹涌, 重重地踩踏在了她的耳膜上面。
脚步在她的门前停定了。“砰”一声, 合拢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门板沉闷地撞在了围墙上, 轻微回弹了一下。尘埃被震得絮絮落下。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萧景丞。他盯着她,一双狭长眸子, 仿佛酝酿着阴暗的风暴。
俞鹿微微一呆,直觉有坏事发生了, 刚从椅子站起来, 就听见萧景丞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俞鹿。”
听见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俞鹿的脸色, 陡然僵硬。
萧景丞微微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出:“这才是你的真名,前朝靖王是你父亲,是不是?!”
此话一出,俞鹿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曝光了。
萧景丞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一定是掌握了证据……就算没有证据,舒京的前朝勋贵里,知道她长什么模样的人不在少数。只要召他们来辨认,就一清二楚了。根本没有否认和狡辩的余地。
俞鹿沉默了。
这番无话可说的默认态度,直接将真相盖章定论。
萧景丞捏紧了拳头,怒目而视。
在这件事前,他已经决定要忘记俞鹿这个“少年”了。为了她,去与对自己大有用处的嵇允反目,不理智也不值当。
在听见璇玑说她是女人时,萧景丞的确爆发出了一瞬间的狂喜。不过,还没来得及思考“嵇允知不知道她是女人”这个问题,喜悦就被最后的真相给扑灭了。
原来,她就是那个下令灭萧家满门的昏君的侄女。她的父亲,也曾深受永熙帝的重视,不知收益几许……
在此之前,被蒙在鼓里的他,却主动提出过,要给她寻找父母,还要给她和她父母荣华富贵……这是何等的讽刺!
“我承认自己隐瞒了身份,但那也是无奈之举。”俞鹿注视着他的怒容,恳切地说:“当初我只是想自己上路来舒京找我父母,扮做男装也是为了在乱世中不招人觊觎。谁知道会被你的人当刺客抓了,还留了下来。为了自保,我只能将错就错了。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对你不曾有过加害之心,这是肯定的!”
“住嘴!”萧景丞怒道:“怪不得你当时还问我,如果以后犯了罪不至死的错,能不能赦免你和你的父母。原来从那时起,你就是在处心积虑地套我的话!”
俞鹿唇色微微苍白,但还是尽量冷静地说:“我不否认我在试探你的态度,我处心积虑想活下来。可人是很复杂的……我迫不得已说一些谎话,这不代表我与你相处的时间都戴着虚假面具的啊。”
她当时的确是抱了试探的意思,也是没想得太长远——事情败露后,落在萧景丞眼里,这妥妥的就会成为“早有预谋”的代名词啊。
“不用再说了!”萧景丞压抑着怒气,俯视着她,对守在廊外的人说:“带走!”
……
俞鹿被关进了囚牢之中,不得不换下的原来的衣裳。
同时,身上的一切饰物也被收走了,包括她贴身携带的那个装了玉葫芦的荷包。
以前她还庆幸,自己总能死里逃生,大概是因为娘亲送的玉葫芦在护佑她。就算没了半个,也很有灵气。现在玉葫芦也被拿走了,大概从侧面说明她的好运也到头了。
往严重点说,她这算是欺君之罪,是不到杀头程度。不过,最严重的那一档,可能会关她一辈子。
囚牢之中,日夜难分。俞鹿也分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四天。更不知道她的爹娘、嵇允甚至是穆函,是否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事,是否有被她所牵连。
唯一算是好事的,是从她身份曝光的那天起,进度条就达到了98%。看样子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几天后,牢狱的铁门外,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俞鹿抱膝坐着,一颤,猛地抬头。
一个太监低着头,提着灯笼,一袭白衣的嵇允钻进了牢门,快步朝她走来,将瑟瑟发抖的俞鹿搂入了怀中,用披风裹住了她的身子,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抱住她的后脑勺,低声呢喃:“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走。”
等上了马车,俞鹿从嵇允手中接过了热茶和汤婆子,暖了身子,面上恢复了血色,才问起了外头的事。
嵇允搂着她安抚,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