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崔家家主和儿子、女婿皆仕途平顺,叫人艳羡的同时,亦多了不少巴结之人。
今日崔家太夫人作寿,自是门庭若市,热闹无比。
崔婉给祖母做了一整套合老人使用的福寿云纹坐垫枕子腰靠等物,又让吉顼作了一副“寿山福海图”,孙女孙婿的心意直把老人家高兴得合不拢嘴。
外头宾客熙攘,已是弃妇之身的崔玥,此番却不再扭捏的避不见人,反而精心装扮了一番,神态自如地在堂中帮忙迎接女宾。
只是谁都没有留意到,看似大方得体,进退有度的崔玥,却暗暗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亲妹夫身上……
第110章 窥得真相
你们要的一半真相大白!
吉顼在寿宴上碰到不少同僚, 身为老寿星的孙女婿,亦算得是半个崔家人,免不了要帮着应酬, 崔婉这边也同样忙碌不已, 而待她稍缓过来喝口茶水时,眼睛便习惯性去寻吉顼, 没想到巡了一圈, 却不见其踪影。
崔婉原本心道他当是去净房了, 却不想留意了好大一会儿,仍旧不见其人,她便随手抓个婢女问:“可知姑爷去哪儿了?”
那婢女偏头想了想, 回答:“刚才我好像看到二少爷房里的喜月,端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水洒姑爷身上了。奴婢猜姑爷是去换衣裳了吧。”
崔婉点了点头, 心里却有几分疑惑,想着是回自己家,她也没多准备什么,今日她只给吉顼备了一身常服出门, 刚刚一下朝他便已把朝服换下,是穿了她准备的那身常服过来的。
难不成他衣服脏了要换回朝服?
这…人这么多, 他穿朝服很不妥吧!
许久之后,吉顼终于回到堂中,一进跨过门槛,崔婉立刻发现他穿了一身她没见过的小蓝地团窠圆领锦袍, 襕袍簇新, 一看便是没穿过的。
又与旁边的某夫人寒暄了片刻,崔婉便从百忙中抽出身子,来到吉顼身侧, 低声问道:“夫君方才去哪儿了,怎离开这么久?”
吉顼没有看她,淡淡回道:“不小心弄脏衣裳,你阿姐说她之前正巧给你弟弟崔平做了身袍服,但做大了不合身,便取来给我,我拿到衣裳后又去你房中换过,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回答合情合理,可崔婉却觉得十分怪异。
吉顼这身衣服,虽说略小一些,却算得上合身,但吉顼身高近八尺,比照崔平和吉顼的身量,二人差了一个脑袋不止,谁做衣裳会差得这么离谱?
更何况,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崔玥也不可能去给崔平做衣服!
思及此,再去留意吉顼的神色,崔婉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吉顼从进来至今,甚至她此刻走到他面前,他同她说话,都未将眼神落在她身上片刻,语气更是透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冷淡疏离。
纵然崔婉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却终还是忍不住怀疑是否崔玥同他说了要嫁他为妾之事,令他心生动摇了?
吉顼此刻的心情同样没比崔婉好多少。
一个时辰之前,一婢女上羹汤时不慎将汤水洒他身上,婢女惊吓磕头认错不止,崔婉的姐姐崔玥却突然出现。
她喝退婢女后,同他道:“前头我给我弟弟平儿做了身衣裳太大不合适,便一直闲置,如今府上小婢都忙,不若妹夫同我去取了,再回我妹妹房里换过。”
当时他放眼望去,崔府仆婢确实个个皆忙得团团转,而自己今日穿的这身皦玉色襕衫落了一块油黄的汤水,尤为显眼,在这寿宴上实在不雅观。
他本打算同崔婉说一声再走,却见她在远处同几位贵妇人言笑晏晏,便不欲上前打扰,于是点点头随崔玥去取衣裳。
他不好去崔玥院中,走到半路,便提出在园中一处小轩等候,崔玥也未多言便独自去将衣裳取来。
他拿了东西施礼谢过,正欲离去,不想却被崔玥突然抓住衣摆,凄切地喊了他一声:“吉郎,请留步!”
他惊骇之下尚未反应过来,崔玥便已上前紧紧抱住他腰身,伏在他背后嘤嘤啼哭不止。
“婉儿可是你妹妹,大姨子还请自重!”
他不明所以,大惊之下自然一力便要挣脱。
不料崔玥竟抱着他越困越紧,又幽幽泣道:“什么大姨子,我本该是你妻子的。吉郎有所不知,若不是为了妹妹,我今日何至于此啊!”
还未待他从崔玥骇人听闻的言语中缓过神来,崔玥却又说出了更震撼她心神的一番话:“你可知晓,我妹妹当年心系如今的司门郎中裴三郎,二人本已谈婚论嫁,互许终生。谁知陛下却忽然下旨赐婚裴三郎和梁王幺女。我妹妹心灰意冷之下方提出替我出嫁,我当时心疼妹妹,又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一时心软,才答应将这门亲事让与她。我的话句句属实,吉郎若不信,自可去问我母亲。”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这情爱之事哪堪得让来让去的,是我太过憨傻天真了。吉郎,求求你原谅我当年的蠢笨,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崔玥无丝毫停顿的,啜泣着继续说道:“我想与你为妾,这事我同我妹妹说过,她也答应了。”
他难以置信崔婉会答应此事:“她答应了?不可能!”
“妹妹说她所爱之人是裴三郎,与你不过表面夫妻,一直相敬如宾,根本没有情人间互相喜欢的情意,对你纳妾之事无丝毫妒心。何况,她又对当年她夺了我的婚事以至于我落得这般田地而心怀亏欠,故才会答应。只是她叫我自己同你说,皆因上一回她给你送了两名媵妾,却让吉郎勃然大怒,故而她再不敢同你提此事……”
崔玥的一番话透露的事情几近颠覆他对自己和崔婉之间感情的认知,他下意识便不愿相信,可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丝声音在告诉他该继续探究下去。
然而,他终是使劲一把拉开崔玥,沉着脸扭头就走,断不想崔玥却接着喊道:“吉郎不信的话,大可去我妹妹闺房中,榻下一个箱笼里便存着她与裴三郎的定情信物,那玉佩乃裴三郎家传之物,本是一对,玉佩上缀着的络穗便是我妹妹亲手编的,亦是一双。”
他脚步略微一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思绪纷乱芜杂,脑中尽是崔玥所言。
回想崔婉与他惯日里相处的一言一行,一直是不咸不淡,无波无澜,她一直是贤妻良母的模样,为他纳鞋裁衫、更衣造饭,却从未对他说过半句喜欢。
有时候,他也曾想,会不会换一个夫君,她亦会这般体贴入微地待他。
然这种事,他又不愿深想,他总对自己说,他亦未曾同她直言过心意,两人定是心意相通的,夫妻这般平平淡淡一起携手度尽余生也是不错。
可原来,她对他平静无波,其实是因为心里已藏了一个能叫她痛不欲生之人么?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崔婉出嫁前的闺房,他木然地换过衣裳后正要走,却鬼使神差地看了塌下一眼,果见下面置了一个箱子。
他终还是忍不住做了窥探之举。
然后,他便见到了一只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有一把扇子,扇子上缀着一只敛翅的玉蝴蝶,玉蝴蝶上挂着一尾同心穗,旁边还有一封信。
信面上的字是他熟悉的,正是他挚友裴光庭端方俊秀的笔迹。
抽出信纸展开,信中,裴光庭亲昵地唤她“婉儿”,又借作画时的心情,语调轻快地谈起上巳节二人见面的场景,那样舒朗的裴光庭是他从未见过的。
信纸最后,裴光庭还让她等他,说他会很快便会同她提亲。
他克制不住微颤的手,再去打开扇子。只见扇面之上有一美人侧立洛水河畔,一旁杨柳依依,女子身形窈窕,裙裾飞扬。而美中不足的是,美人裙裾之上落了两点水渍,晕染了美人的裙角。
他只消一眼便知那美人即是崔婉,而美人裙角的水渍……
当是崔婉落下的泪吧……
原来,她真心放在心底的人,与之相关的旧物是不愿意见到的,因为心会痛!
而愿意带在身边的东西,反而是不在乎的。
她心里真正重要之物,大概是连多看一眼心都会痛吧,她定然不愿再去触碰,故而才会将东西皆留在出嫁前的闺房,深埋在这隐蔽的角落。
恍惚间,一些他曾被他忽略的旧事一点点浮上他的心头。
他想起他和崔玥订亲后,惯常不易与人深交的裴光庭突然主动与他交好。
又记起崔婉出阁那天,裴光庭替他作了一首催妆诗,而后崔婉出来之后,他执起她的手时,有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之上。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那日她那滴眼泪是为裴光庭而流,当时她身子忍不住的颤抖亦是因乍然见到裴光庭。
他再记起他去给崔婉买庆贺及笄的礼物时,曾偶遇裴光庭和武延基,当时裴光庭听他提起崔婉,面色大变,几乎落荒而逃。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裴光庭和崔婉,都在他面前刻意回避与对方相识之事,而武延基显然知道他俩之事,故而在崔禹锡婚宴之上,他才刻意在他们夫妻面前提起裴光庭。
而李迥秀和崔玥成亲那日,裴光庭和崔婉一前一后进来,当时二人神色更是多有不自然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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