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辰,你考虑清楚了?”见他的目光始终不敢正视自己,苏夏抬起手,温热的手指落在他冰凉的耳朵上。
“你当真要杀我吗?”
被封闭的听觉突然之间恢复了正常,寂静的牢房逐渐有了各种琐碎的声音。察觉到苏夏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楚逸辰转动眼睛,木然地看向苏夏那张苍白的脸。
为了防止复仇的决心被动摇,他在进天牢之前就封闭了自己的四感,来之前更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没入了冰水里,企图让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变得麻木不堪。
可是在见到这个
人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动摇了,他的剑迟疑了。
剑柄上的阻力消失,那只被鲜血染满的手指覆上了他的脸,楚逸辰呆滞地站着,任由苏夏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划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快裂开了,一半是冰冻三尺之寒,一半是逐渐苏醒的躁动,如燎原之火迅速窜进他的四肢百骸,在血液里发疯般的发酵。
用半个月时间才坚定下来的意志仿佛在一瞬间溃不成军,他僵硬地抬起手覆在苏夏的颈后,手指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一边是温热的肌肤,一边是冰冷的指环。他只需要轻轻动一下手指,便能轻易取走她的性命。
“为什么不逃?”
前不久,他故意减弱天牢的防守,让狱卒频频进入牢房送饭,以苏夏的武功,逃走没有一点问题,可是她却选择留了下来。
他心里清楚得很,眼前这个人不离开意味着有更大的阴谋。他若是理智尚存,合该现在便动手了结对方,也了结自己心底那份不堪重负的罪孽。
他在楚国长大,锦熙王虽然不是他亲生父亲,但却对他有养育之恩。周元青将军更是将他当亲外孙照顾了十五年。他不是没有心的,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他十七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此仇他不能不报。
可他还是下不了手。他甚至在祈祷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祈祷自己能够做个傻子,暂时忘记那段血海深仇。
裴高师父骂的没错,他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仇人都下不了手,他还算个什么男人,恐怕连人都不是。
他恨透了自己,更恨透了蛊惑他的苏夏。他有多想杀了她,就有多想杀了自己。可是现在这样疲惫不堪的他,真的无法再承受手刃对方的痛苦。
在残破不堪的心脏彻底崩溃前,楚逸辰的另一只手慢慢抱紧了苏夏,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在说:“对不起。”
如果杀了自己可以得到死去人的原谅,他甘之如饴。但是能不能让他多停留片刻?哪怕是被万千亡魂谩骂,被地狱之火焚噬,他也想在这短暂的片刻里做一次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此刻,他不做楚逸辰,也不做芜国太子,他想做一次傻子。
苏夏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楚逸辰的后背,她的脖子后面是楚逸辰的尖刺,而在她面前拿着尖刺随时可能取走她性命的人却在哭。
她不知道那声对不起是对谁说的,但她知道,烫到她肩膀的眼泪,是为她流的。
“楚逸辰,我不后悔遇见你。”所以别哭。
过了许久,楚逸辰才缓缓放开她,漆黑的双眸掩在睫毛之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冷漠还是疏离。
“你走吧,离开皇城,永远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苏夏轻声问道:“你不杀我?”
楚逸辰看着前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苏夏,嘶哑的嗓音已经恢复了清朗:“我不能杀你,因为你才是锦熙王之子,周元青将军的外孙。我若杀你,便是绝他们的后。”
“今此一别,再无重逢。”
说完,楚逸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知道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一个成为傻子的借口。
苏夏看着楚逸辰转身走出牢房,微微凝眉。
紫霄宫内,芜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半个月后他的病就会发作,进入假死状态,到时芜国定然会一团糟,必须有人继承他的皇位,稳定局势。但是他这个岁数,已经来不及再培养一个紫启太子了。
楚逸辰虽然是真正的太子,但他的心不一定向着芜国。而芜雨泽虽是敌国血统,可她的心性和品格有目共睹,芜帝相信她不会做出背叛芜国之事。
他已经拟好了诏书,可现在的情况让他没办法将皇位直接传给楚逸辰,传给其他几位皇子就更不可能了。一是因为皇位本来就应该传给嫡长子,二是因为有了珠玉在前,其他几个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想留下芜雨泽辅佐现在的太子,可要给现在的太子正名,以前的芜雨泽就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芜后看到芜帝盯着传位诏书看了良久,英俊苍白的脸上满是愁容,走过去将披风盖在他身上,轻声说道:“陛下,不如将泽儿许配给太子?”
听到芜后的提议,芜帝眉头拧成死结,“泽儿又不是女子,如何许配?”
说完,两人同时怔住了。
芜后错愕地看着芜帝,芜帝也惊讶地看着她。芜后错愕是因为她以为芜帝知道了芜雨泽的身世,自然也就知道了芜雨泽
是女子的身份。芜帝惊讶是因为他刚刚得知了,自己养了十七年的儿子竟然是个女孩儿。
“朕当初听到谣言以为是有人想要对泽儿不利……”芜帝看着芜后心虚的脸色,眼皮直跳,“你瞒了朕十七年啊。”
芜后握住芜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陛下要治罪吗?无论陛下如何处置臣妾,臣妾都接受。”握着芜帝冰冷无力的手指,芜后的眼里渐渐漫上了泪水,“只祈求下辈子,能和陛下做对平凡夫妻。”
芜帝凝视着芜后温润的双眼,满腔的怒意如遇春风,化作了细水柔情。“若下辈子朕不是帝王,芷儿可愿意与朕粗茶淡饭,闲云野鹤?”
泪水从脸上滑落,芜后又哭又笑地回道:“求之不得。”
……
一连几日,楚逸辰都没有离开太子寝宫。
他现今虽是太子的身份,但芜帝并没有放心把所有政权都交到他手上。当初芜雨泽还是太子之时,她寝殿的奏折能堆积成山。而他成为太子之后,奏折的数量明显少了很多。他现在能触及到的,都是些不足以影响到芜国根基的琐碎之事。
即便身份被证实,他也不想做芜国的帝王。只是芜帝为了防他,把他的真实身世传遍了六国,楚国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只能以芜雨泽的身份留在芜国。
这段时间,他一闲下来就会想起苏夏。为了让自己不再泥足深陷,他整日练武,彻夜处理政事。
刚开始还会翻到苏夏处理过的奏折,有时候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他也会盯着看上半天。直到后来再也找不到一本苏夏批过的折子,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去翻找,心底那一丝隐秘的期待在一次次落空中沉寂。
又过了几日,芜后以想念儿子为由,邀他去御花园散步,同时告诉了他假太子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无数次地想要杀的仇人死了,那个折磨了他两辈子的人终于死了,可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双利爪无情地撕开,强烈的剧痛让他脊背都在颤抖。他想大喊,想把这种莫名的痛苦发泄.出来,可是他的身体痛得麻木了,麻木得失去了
所有的知觉。
恍然间,他好像又听见了那清雅的声音在他耳边戏谑,急切地转过头,却只有一盏灯火,明灭不定。
路上碰见了贺修平,贺修平的模样看起来比芜帝还要憔悴几分,他告诉自己,那日给他证据,证明他们身世的神秘人可能就是曾经的紫启太子。
这所有一切都不是偶然,那位紫启太子策划了一盘大棋,让颠倒的命运重新走上正轨。
至于她的目的,没有人知道,也再无处去问。
楚逸辰半坐在软塌下面,麻木地将酒倒入咽喉,他已经这样喝了两天三夜,半醒半寐间发现苏夏就在他身旁笑,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那人的身影登时就消失。
他觉得她该是不愿意再见到他的,所以他们注定是雠敌。
五皇子芜清旸一走进太子寝殿,便看见一蹶不振的楚逸辰,嘴角一勾,心中确定了这几日的猜测,慢步走过去说道:“我知道一种巫术,可以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不知皇兄可有兴趣?”
楚逸辰颓废不堪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环,被碎发遮住的眼睛黯淡无光。
五皇子以为他不信,拍了拍手道:“进来。”
云梅从寝殿外面走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五皇子身后。五皇子抽.出袖子里的匕首,转身之际,一道血光划过云梅的脖子。
云梅的身体重重倒下,巨大的声音引得楚逸辰那双无神的眸子动了一下。他抬起眼帘看着云梅的尸体,视线落在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上面。
五皇子面不改色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娃娃,娃娃的样子很奇特,手里拿着糖葫芦,脸上的笑容阴森诡异,让人一见便觉得头皮发麻。
可五皇子却没有任何不适,他拔下一根云梅的头发,走到一名宫女面前,温柔地笑着,轻轻地从她头上取下一根头发。那宫女看着五皇子俊俏的脸,红着脸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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