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梦鼻子发酸,强忍委屈,不让泪水落下来一滴。她努力笑着,笑着端起手中的食盒,冲顾端良道:“少爷,妾身给您带了些吃食……”
顾端良依旧无视她转身进了屋,杨依梦顺着他的背影往里瞧。内室的案桌上,已经摆了一份枣泥酥饼和香菇排骨汤。
给少爷送吃食的主意,看来她和杨絮棠想到一块去了。
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杨依梦所有的奢望也被关在那扇门外。她自嘲一声笑,笑自己怎么就学不乖,还要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她慢慢放下双手,打开食盒盖子,愣愣看着里面的枣泥酥饼、香菇排骨汤。是呀,就算送的东西一样,就算她和杨絮棠样貌相像,但她终究不是顾端良心中的白月光,不过是他放在身边的替身罢了。
顿觉呼吸堵闷,阵阵刺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剧烈的咳嗽声让杨依梦痛苦万分。也不知是咳得难受,还是心死之后的悲伤。滚烫的泪水簌簌往下落,止都止不住。
杨依梦感觉浑身血气似涌到了胸口,撕心裂肺的难受。下一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脑子嗡的一声,人就直挺挺往石阶下头摔,一头栽进了白雪堆里。
第二章 五叔 重活一世她想开了,顾端……
自从腊七那日伤了身子,杨依梦就一病不起,过了年,开了春,她这身子也不见好。这几日她时常昏睡,一睡就是三两日,旁人怎么唤都唤不醒。
她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这次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耳边一阵嘈杂,似是翠喜在哭喊:“张妈妈,您行行好,能否去通传一声,让门房小厮去请个郎中给我家姨娘瞧瞧。我家姨娘都昏睡三天三夜了!”
“翠喜丫头啊!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有人不想让梦姨娘好过。你也别那么死心眼儿,就让梦姨娘自生自灭算了。”张妈妈道。
“既如此我便去求老夫人,去求五爷!我就不信整个定国公府就没一个人替我家姨娘做主了!”翠喜也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就要夺门而出。
张妈妈吓得立刻冲门外大喊,随即便又进来两个婆子,三人合力硬是将翠喜挡在了门内。
翠喜被推了一个趔趄,脚下一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翠喜忍不住嚎啕大喊:“你们太欺负人了!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
“翠喜,咳咳……”杨依梦虚弱地唤了一声,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就算杨依梦的声音小如蚊蝇,翠喜还是听了个清楚。她立刻止住了哭声,手忙脚乱爬起身,扑到暖炕边。
“姨娘,少奶奶遣了之前给您看病的郎中,还不让奴婢出去请,这是要把您生生耗死呀!”
杨依梦咳得愈发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死了的缘故,她竟感觉到内心一片平静,觉得这样也挺好,反倒是个解脱。
“无妨,其实……我也活够了。”
翠喜憋回去的眼泪又簌簌落下,她紧紧握住杨依梦的手,安慰道:“姨娘,您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奴婢去找五爷,他人那么好一定会帮您。”
“罢了,你也瞧见了,前后三个婆子守着门,少奶奶是不会让你出去的。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原是五爷院里伺候的丫环,待我咽气后,你便回五爷的惜梦阁吧。他是你的旧主,应会对你照拂一二,如此一来我死也瞑目了。”
说了一大段话,杨依梦顿感像泄了气,直觉浑身透着股疲惫。
她知道,这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番喧闹。夏风搀扶着有孕七月的杨絮棠走进屋子,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暖炕边,瞧着躺在炕上,动都不能动的杨依梦,顿觉一番惆怅。
杨依梦见她一副惺惺作态,冷哼一声,艰难虚弱地道:“怎么?是来瞧我死没死的?”
杨絮棠神色不喜不怒,而是平静地凝视着她,良久,才淡淡开口:“我来是告诉你个好消息,少爷他会试得了二甲第五名,赐进士出身。少爷他努力上进,不靠祖宗庇荫要自己谋个锦绣前程,能跟着享受这份荣华富贵的,也只有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不是你这个做妾的贱胚子!”
话音刚落,杨絮棠就突然扶着头大笑不止,良久,狠狠地瞪着杨依梦,冷声道:“到头来,我还不是得到了你的一切!”那句话杨絮棠重复了好多遍,像是魔障了似的。
杨依梦没力气去想那话的意思,只觉身子千斤重,一股浓烈的睡意席卷而来。这种感觉,应该就是死了吧。
隐约间,她好像又听到了一个男子的辱骂声。
“你个赔钱货,别以为撒泼打滚我就没办法了,今日我抗也要把你扛到百香楼里去!”
百香楼?骂她的人是谁?她没死么?
杨依梦努力睁眼去看,入目是一只穿着破烂布鞋的男子脚掌。顺着往上看,他身着的粗布衣裳也是破破烂烂,上边还落着补丁。
是……她的哥哥杨大豪?
“臭丫头,醒啦?醒了就赶紧起来!”说话间,杨大豪已经有所动作,伸手扯住杨依梦的后脖领,硬是将人给拎了起来,随后狠狠一扯捆绑她双手的麻绳,拽着她向前走。
杨依梦看着捆绑自己的麻绳,还有一身粗布落着补丁的衣服,三年前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小时候她摔伤过脑袋,七岁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但自七岁有记忆以来,她便和父母兄长生活在京城外的铜锣村。
他们家以耕种为生,都是本本分分地种地人。但她的哥哥杨大豪却染上了赌瘾,不仅将家底败光,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没钱还债,便动了卖掉她的想法。卖给富贵人家做使唤丫环钱不多,所以便打算把她卖去百香楼。
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如三年前一般,让杨依梦有些恍惚。她不是死了么?难道是在做梦?
可……适才摔倒在地,被杨大豪踩在脚底的感受是那么的真切。
鬼使神差的,杨依梦往回使劲一拽麻绳,把抓着麻绳那头的杨大豪扯了个趔趄。杨大豪大怒,刚想回身去骂,却听杨依梦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如今是何年月?”
杨大豪先是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即又张口骂道:“当然是纪云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死丫头,该不是把脑子摔坏了吧?快点走,卖了你老子还要赶着去赌场,别耽误老子发财!”说完,又是使劲一扯,拽着杨依梦往百香楼的方向走。
一个念头闪入杨依梦的脑海中,她觉得自己可能重生了,重新回到了三年前。
上一世,就是因为杨大豪要将她卖去百香楼,她才会向路过的顾端良求救。因长得像杨絮棠所以被他买下留在身边,入定国公府成为使唤丫环,进而成了他的妾室。
这一世,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么?
没有多少时间给她思考如何逃跑,再抬头时她和杨大豪已经到了百香楼门口。
杨依梦向百香楼南边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条路上,定国公府顾家的马车正缓缓驶过,欲往北边行去。
而此刻,百香楼的妈妈已经递给了杨大豪一袋银子,正欲接过他手中的麻绳。杨依梦瞅准时机,趁着他们交接松懈之时扯过绳子,拼命地往顾家马车方向冲。
不想进百香楼的她只有一条出路,那便是向顾端良求救。
至于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重活一世她想开了,顾端良就留给杨絮棠吧,她不争了。就算入了定国公府,她也决不会成为顾端良的妾室。
思绪间,人已经冲到了顾家马车跟前。杨依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向马车内乞求道:“贵人!贵人!求您救救我,我不想被哥哥卖进百香楼!”
“停车。”马车内的公子扬声吩咐车夫,温润如玉的声音让杨依梦一愣。这声音,好像不是顾端良。
而后,便见一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马车帘,里面的人微微前倾出半个身子。杨依梦抬头一看,车厢内坐着的是一位约莫二十一二的俊秀公子。
那公子穿着一身月白色滚金边的杭绸直裰,如墨黑发用白玉簪绾着,笑容和煦,仪态优雅。他手中的檀木折扇引起了杨依梦的注意,那把折扇她认得,上边题的字乃是书法大家王凝之的墨宝。
她记得,全黎国有此墨宝的仅有一人,那便是顾家五爷,定国公顾煜!记得上辈子,她刚被抬成妾室时,还随着顾端良喊了他一声五叔叔。
其实,杨依梦原是不识字的,不懂诗书,不懂文墨,更不懂吟诗作对,文人风雅。村姑出身的她在顾端良这样的大才子身边,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为了讨顾端良欢心,她挑灯夜读,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只是最后一腔热血落了空,即便她读了再多的诗词歌赋,识了多少书中道理,顾端良还是看不到她的真心,始终抵不过白月光的一抹娇笑。
想起以前种种,杨依梦有一瞬间的晃神儿,但她很快就被眼前的状况拉回了思绪。按照上辈子的发展,马车里坐着的应是顾端良才对,可为何里面坐着的是顾煜?
以前碍于身份,并不敢正眼去看顾煜的样貌。她以顾端良妾氏的身份自居,每次遇到顾煜都是恭敬地福身行一礼,亦或是远远地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