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小贩正扯着嗓子大喊道:“这是七巧姻缘线,十对有情人同时握住红线的一端,若是能够抓住同一根,那便是上天赐下的美良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各位郎君娘子,有没有想来试试的?一人一次五两银子。谁能够通过试炼,便可获得龙凤呈祥的一对玉佩。”
仔细去看那对玉佩,成色不佳,多说也就值十两银子。这小贩张口就要一人一次五两银子,十个人算下来,也可净赚四十两银子。
顾煜不由在旁称赞道:“这小贩,倒是很有做生意的头脑。人们买的不是那玉佩,而是这玉佩背后的含义。”
杨絮棠兴致浓烈,拉着顾端良就凑到了摊位前,交了十两银子。随后各自拉住了红线一端,等着凑齐十对恋人,牵红线才会正式开始。那小贩敲锣打鼓吆喝着,陆陆续续吸引来了九对恋人,但始终还是差了一对儿。
顾煜看着一边摇头一边表示可惜:“我以为会有挺多人参与,未曾想这么半天人还是没凑齐。”
杨依梦的视线一直落在那错综复杂的红线上,她不似旁人那般有兴致,而是淡淡的道:“能凑够这么多人已经不错了。”
顾煜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解问道:“此话怎讲?”在他看来,应该会有许多如杨絮棠一般的女子跃跃欲试。
“能够走到一起的恋人,内心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是受上天祝福的。没有测试这个七巧姻缘红线,人们还能尚且自欺欺人,可若是做了这个测试,成了还好,要是没成必然会互相怀疑,怀疑对方不是那个真命之人。时间久了必然会互相猜忌,猜忌对方是否有了外心。最终会走向离心离德,再无往日恩爱。我说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是因为大家都想自欺欺人,不愿接受这背后所隐藏的真实结果。”
她上辈子也是如此,明知道顾端良对她毫无爱意,但还是自欺欺人地认为,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情谊在。不信邪的非要去试,结果葬送了自己。
一番话听得顾煜心中酸涩。他凝视着杨依梦,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下一刻,竟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摊位那边走。
“就算没有抓住同一根红绳,我也不会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只要是我认定的人,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就算老天说不是,那也是老天他瞎了眼!”
顾煜说这番话时,眼睛弯成了月牙,眸中闪烁的光芒异常炽热,烤得她面红耳赤,让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杨依梦觉得,此刻的顾煜熠熠生辉,将人迷得挪不开眼睛。
都不给她时间反应,人就被拽到了摊位前,硬是被顾煜往手里塞了根红线。
见人凑齐了,小贩喜笑颜开,笑着让众人握紧手中红绳,然后解开绳头位置的红布。杨依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红绳上原来绑着一块红布。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块系在红绳上的红布,里面露出的居然是一个天蓝色的绳结。
再去看其他人,各自的绳头上都有各色的绳结。杨依梦适才还担心,这些红线错综复杂,若是要寻找另一端,不得解到猴年马月去。原来,小贩早就设计好了,在绳头上绑上十种颜色的绳结,只要确定是否拿到同一种颜色,就知是不是同一根红线。
杨依梦下意识焦急地去看顾煜那边,她居然期待他能跟自己拿到同一根红绳。猛然对上了顾煜的视线,他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她,眼中尽是难掩的喜悦之情。他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红绳,上边系着的事一个天蓝色的绳结。
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难于言表的激动,她的双脚情不自禁地走向顾煜,对面的顾煜也满眼含笑朝她走来。当她走到顾煜近前时,却是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含羞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煜瞧她这副无措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抬手顺了顺她凌乱的额间碎发,像是在轻抚一块稀世宝玉般小心温柔。
“看来,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顾煜柔声道。
见顾煜和杨依梦二人居然选中同一根红线,杨絮棠心中不免小嫉妒了一下。不过这丝毫没影响她的期待,因为在她心中,她和顾端良就是上天赐予的姻缘。
杨絮棠满怀期待地解开系在绳头上的红布,里面是一个赤色绳结。她迫不及待地往顾端良那边看去,却看到他手中的是一个白色绳结。而对面那个同样手握白色绳结的女子,正含羞带怯的瞧着他。
这让杨絮棠非常气恼,她狠狠地丢下红绳,没了想要继续逛街的兴致,气冲冲地往停靠马车的方向走。顾端良见状,忙追了上去温声哄道:“不过是民间的小把戏当不得真,你我已经定了婚约,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们之间的感情么?”
听了这话,杨絮棠的心情好了许多,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使劲儿眨着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柔柔地喊着端良哥哥。
顾端良他最吃这套,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接着又是一阵温声细语的安慰。
十对儿中唯有顾煜和杨依梦拿到了颜色相同的绳结,不少人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夸赞着他们郎才女貌。杨依梦也有些激动,目光灼灼的看向顾煜。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忘记身处热闹的游灯会大街,仿佛他们两人此刻站在一处宁静山野,眼中只有彼此。
为什么?为什么上辈子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今生会有这般缘分?顾煜,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她想问,唇齿微微开合,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却在顾煜身后看到杨絮棠不善的目光。猛然间,她似被一棒子打醒,忙不迭拉回了理智。
她怎么就贪恋这一时的美好,忘记了许多她无法跨越的问题。难道还想如上一世一样,贪图那不属于自己的温存,让后半辈子在悲怨中度过么?
自然不要,那段困顿无光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于是赶紧收了目光,转头看向别处。
顾煜就站在她的对面,哪能看不到她情绪上的变化。适才那灼灼看向自己的光芒消失不见,那亮晶晶的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还站在不远处的顾端良和杨絮棠,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正巧这时卖糖葫芦的小贩从他们身边经过,他快步走了过去,挑了两串最大的,随后将那两串糖葫芦分别递到了杨依梦和杨絮棠面前,笑得一脸慈爱,很有做叔叔的样子。
“我想你们姑娘家喜欢吃这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便做主去买了两串。”
杨絮棠笑着道谢接过,杨依梦也没有推辞。只是没料到,她的手刚触碰到木签子下端,顾煜的小手指就顺了下来,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只是这一下触碰,就让杨依梦紧张得不行。适才他们两人如此惹人注目,这厢亲密的小动作无疑就是火上浇油。果然,杨絮棠再次向她看来,就那样狠狠地瞪着她。
杨依梦不想再让别人误会她和顾煜的关系,赶紧拿过那串糖葫芦,笑着转移话题道:“我小时候很想吃糖葫芦,只是那个时候养父母不给我买,所以这算是第一次吃吧。或许七岁以前吃过,只是我摔伤过脑袋,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这话引起了一旁顾端良的注意,他饶有兴趣的道:“那你们姐妹真是有缘,絮棠妹妹也曾摔伤过脑袋,没了七岁以前的记忆,有关我们小时候的事也不记得了。”
说完似感到非常遗憾,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煜接茬笑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之书他之所以如此喜爱大姐儿,好像是因为一串糖葫芦吧。”
此话刚一落地,顾端良霎时面红耳赤。他想要阻止顾煜讲下去,可不论他在旁如何插话,顾煜全当看不见,不管不顾的继续又道:“之书那个时候大概五岁,也是懂事的年纪。私塾里的孩子笑话他没有父亲,这让他非常难过。但他却从来不和家里面说,有什么难过的事都憋在心中。有一日他随我母亲拜访杨家老太太……”
那是十二年前,大白氏去世,所有亲戚好友都前来吊唁。这种沉重的气氛让顾端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死时自己还尚未出世,对他的印象也仅仅是母亲的只言片语。
这时,他在院中遇到了个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拿了串糖葫芦,笑着问他:“我母亲死了,你是随家中长辈来吊唁的么?”
看到小女孩满脸灿笑,顾端良惊讶不已。母亲都死了,为何这小女孩还能笑得出来。他狠狠瞪着小女孩,为她的行为感到羞愧,于是便出言教训了几句,说她狼心狗肺不懂孝顺不懂感恩。
说完他是有些后悔的,怕小女孩生气大哭,到时候再引来长辈们。
谁知那小女孩依旧保持着微笑,并没有恼怒他说的话,反倒笑着说道:“我不哭,也不难过,每天开开心心的,这才是对母亲的孝顺。若是母亲在天上看到我,每日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地过日子,她一定很伤心。我不希望她伤心,我希望她在天上也能和我一样,可以笑着过好每一天。”小女孩顿了顿,将手中的的糖葫芦递了过去,“我把我的糖葫芦给你吃,你也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