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静姝幽幽轻叹,“这事儿妾身也不知到底当不当讲与夫君听。”
他的小娘子,又开始跟他耍心机了。
谢瑾年垂眼看着小娘子细白的脖颈,似笑非笑:“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没甚么不当讲的。”
静姝抬眼,看向谢瑾年:“那妾身讲了?”
谢瑾年颔首:“嗯。”
静姝端量着谢瑾年的神情,轻声道:“方才在花园子里,妾身见那泰老爷进了荣华堂旁边儿的竹楼里了。”
静姝话落,谢瑾年从容淡然的神色微变。
轻柔地抚着她后背的手滑到她肩头,捏得她皮肉都开始疼了。
静姝委委屈屈地盯着谢瑾年:“疼。”
“抱歉。”谢瑾年松了手劲儿,轻抚小娘子的肩头,低声问,“他可看见你了?”
静姝反应了一下才知这个他指的当是泰老爷。
静姝摇头:“我是在假山上的凉亭里看见的。”
谢瑾年似是松了口气,把静姝揽进怀里,低声嘱咐:“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切莫跟人提起。”
说完,想起他的小娘子与谢夫人愈发亲近的关系,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与母亲也不能说。”
看谢瑾年这般郑重其事的态度,便知此事牵扯重大。
静姝十分乖觉地点头,点完头,紧接着便问出了她的最终“目的”:“夫君,那竹楼里……”
谢瑾年轻叹。
原来耍着心机,兜着圈子,只为问那竹楼,他的小娘子倒是执着。
看来他若是不让她心中有个谱,不定还要惦记那竹楼到甚么时候。
谢瑾年轻敲小娘子的额头,笑骂:“以后有甚么话只管直说,再不必这般兜圈子。”
静姝捂着额头白了谢瑾年一眼:“妾身胆子小,怕太过直白又遭了夫君的威逼利诱。”
谢瑾年忙举手告饶。
摆出一副殷勤小意的模样,替静姝吹了吹额头,低声道:“此话出的我口入得你耳,娘子心中有数便可,万不能说与旁人听。那竹楼里……”
谢瑾年停顿了一瞬,才不咸不淡地道,“那竹楼里住着谢家一位暴毙了的姑娘,乃是泰老爷的故旧。”
这事儿……
啧!还真不能跟人说,不然谢家的姑娘是不必嫁人了。
静姝郑重点头:“夫君且放心,我必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小娘子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着实愉悦了谢瑾年。
心中因那竹楼秘事而生出的不快瞬间消散,谢瑾年揽着他的小娘子,轻笑着问:“时候不早了,娘子且与为夫在这书斋里歇下可好?”
静姝轻笑:“我口有些干了。”
小娘子未曾拒绝,谢瑾年心中欢喜,忙松开他的小娘子,下床去给他的小娘子倒水。
然而,谢瑾年前脚才绕过屏风,静姝后脚便下了罗汉床,提着裙摆小跑到了书斋门口方才驻足。
回眸看着捧着茶盏看向她的谢瑾年,静姝轻笑:“夫君今夜一番肺腑之言,妾身受益颇多。只是妾身驽钝,需得回去好生辨别辨别真伪,便不叨扰夫君养伤了。”
说完,也不待谢瑾年回应,便跨过门槛,袅袅娜娜地踏进了月色里。
看着月下小娇娘的婀娜背影,谢瑾年兀然失笑,他的小娘子倒是真敢!
诳着他伏低做小,说尽了隐秘,便这般拍拍屁股走了,却也不问问他同不同意。
第51章 洗手做羹汤 就是宴席上那最后一道“滚……
谢瑾年抬脚欲追, 然而,离着书斋门口尚有一丈远的时候,谢一便悄无声息地潜进书斋, 跪倒在谢瑾年身前, 拦住了谢瑾年的去路。
谢一额头触着手背,声音毫无起伏地道:“蔺先生再三叮嘱, 公子至少需得卧床静养一个月。方才伊院正亦说公子本就体弱,此次受伤又伤了根本, 需得两三个月方能下床, 没个一年半载无法痊愈。”
谢瑾年垂眼看着山一样的汉子, 脸上神情转冷:“让开。”
谢一跪在地上, 纹丝不动:“泰老爷尚未离去,还请公子三思。”
谢瑾年手在衣袖里握成拳, 又缓缓地松开。
抬眼看着他的小娘子驻足回首,朝着他挥手再见,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声:“待他走了, 让蔺先生来见我。”
谢一暗松了口气,叩首应诺, 悄无声息地带上书斋的门, 退了出去。
谢瑾年于原地驻足立了一瞬, 拂袖回了罗汉榻上。
虽然才刚与他的小娘子见过, 却仿佛是饮鸩止渴, 躺在尚且残余着小娘子鬓边牡丹香的榻上, 竟是比昨儿个还要难以入眠。
脑子里过的, 都是小娘子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喜的,怒的, 悲的,狡黠的,梨花带雨的……
越想,越念。
*
怀瑾院。
静姝裹着披风才从浴房里出来,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彩云忙不迭问:“姑娘可有哪儿不舒服?”
自打国公府接二连三地送了嫁妆过来,这些个陪房们待她比原有的恭敬更添了几分小心。
静姝知道她们的想法,无非就是看她从二太太二老爷手里抠出这么些东西来,突然就对她生了敬畏之心,觉得她收拾她们跟捏死个蚂蚁似的那般容易,怕了。
静姝拢紧披风,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说不准就是谢瑾年那个臭狗子念她呢!
彩云亦步亦趋地跟在静姝身后,小心翼翼地道:“虽说天开始暖了,可也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姑娘万不能大意了。”
静姝心不在焉地颔首,表示知道了。
待进了卧房,静姝便直接把披风脱了:“陈嬷嬷可是歇下了?”
彩云觑着静姝的神色吞回了到嘴边儿的规劝,轻声道:“应是没有,陈嬷嬷直说有事回禀,待姑娘回来让喜鹊去唤她来着。”
说陈嬷嬷,陈嬷嬷便到了。
静姝歪在贵妃榻上,示意追月给陈嬷嬷搬了个小杌凳:“嬷嬷这般急着见我,可是有甚么要紧的事儿?”
“太太和姑娘的嫁妆都比着嫁妆单子查对完了,想是二太太当家这些时日,挪用的厉害,东西多有不对,不过也都补上了差不太多的东西。”
陈嬷嬷略微欠身,捧出两份嫁妆单子,“但凡不对的东西老奴都在上面做了标记,还请姑娘过目。”
静姝接过阳春呈给她的嫁妆单子,拍拍彩云的手背示意她先不必替她擦头发了。
微微撑起身子,翻开嫁妆单子,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陈嬷嬷说得毫不夸张,不论是她的嫁妆还是她亲娘封氏的嫁妆,都被挪用的厉害。
心里琢磨着赶明儿得让谢瑾年给她找个懂行的人再比对一遍这些有出入的,别被国公府以次充好,骗了她的嫁妆去。
静姝笑着道:“此番着实辛苦嬷嬷了。”
陈嬷嬷忙不迭地起身行礼:“都是老奴应当应分地事儿,哪里值当姑娘道一声辛苦?”
不怪乎钱二规矩从来不会差上一丝儿,全赖陈嬷嬷教的好。
静姝让彩云去把她库房里的那柄金镶玉的如意取了来,笑着道:“听闻钱二哥不日便要娶媳妇儿,想来嬷嬷当是已经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了,我也没甚么能送的,便托嬷嬷把这如意捎给钱二哥,祝他称心如意。”
这柄玉如意可是好物什,还是静姝年幼的时候随着母亲进宫,廉贵妃娘娘赏得。
陈嬷嬷知其来历,说什么也不肯收:“姑娘一番美意,老奴心领了,只是这如意乃是宫中贵人所赐,还请姑娘务必收好了,旁人是没那个福气消受的。”
怪道这么好的如意,她那好二婶竟未贪墨了去,原是知道利害关系。
既然知道了这玉如意的来历,静姝自不会再把它赏给陈嬷嬷,到底让彩云重新去库房里换了一柄白玉如意赏给了陈嬷嬷。
这次陈嬷嬷没再坚辞。
叩首谢恩后,便又坐回了小杌子上。
陈嬷嬷小心翼翼地攥着玉如意,提醒静姝:“这些物事查对完了,却也不过是验看了一半,那些庄子、铺子、山头的,姑娘也万万不能大意,需得使可靠的人前往巡视一番才好。”
“嬷嬷这话说的在理儿,已是让谢六领着人巡视了……”说到这,静姝轻笑了一声,嘱咐陈嬷嬷,“刚好嬷嬷在这儿,便劳烦嬷嬷帮我给钱二哥带个话,让他赶明儿抽个空儿来见我,那些个铺子已经巡视过了,我打算一遭儿托给钱二哥打理,有些话要交代。”
陈嬷嬷喜上眉梢,忙不迭地道:“姑娘的差遣便是他天大的正事儿,没有没空的道理,赶明儿一早便让他来见姑娘。”
静姝颔首。
想起那会子见国公府陈管家的景儿,又随口问了一句:“嬷嬷怎得还与国公府的陈管家有些子亲戚关系?”
陈嬷嬷倒也没隐瞒,静姝问起,她便直接说了:“那都是老辈子的事儿了,陈管家的祖母跟老奴的祖父是哥俩……”
说着,陈嬷嬷轻拍了下脸,“有些个事儿说了怕污了姑娘的耳朵,不说又说不清老奴跟那陈管家的亲戚关系……”
静姝莞尔。
陈嬷嬷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静姝却是愈发好奇了:“嬷嬷但说无妨。”
陈嬷嬷一脸没脸说的模样:“我那姑祖母是跟陈管家他祖父私定的终身,主家仁慈,直接把他们配做了对儿,没打死了事儿。后来到了二老爷出生,赶上府里能做奶娘的婆子接二连三的害病,实在无人可选,便就轮到了陈管家他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