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的唇冰凉,手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静姝猜不透他受了什么样的伤,她却知道她抱在谢瑾年腰间的手似乎染上了她并不陌生的温热粘腻。
当即再不敢耽搁,抿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扶着她的病美人往卧房里走。
明明那么长的路都是自己走过来的。
这么些年,也都是自己走过来的,从来没觉得撑不住过。
然而,在小娘子扑进他怀里的瞬间,他却不想自己走了,他想看小娘子因他微蹙眉心露出忧色,想看小娘子抿唇扶着他竭力前行。
静姝可不知谢瑾年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
待把谢瑾年扶进卧房,见了染了她满手的殷红色的血,静姝立时横眉立目,口中吩咐着立春去请蔺郎中,手上却是不含糊,直接开始扒谢瑾年的衣衫。
谢瑾年攥住静姝的手,轻笑:“别,再吓着了你。”
锯过腿,开过颅,还能怕你的皮肉伤?
静姝瞪了谢瑾年一眼,挣开谢瑾年的手,继续解他衣带:“别动。”
小娘子显见是真的急了。
摆手屏退了屋里伺候着丫鬟,谢瑾年垂眼看着小娘子给他解衣衫,低笑:“娘子这般热情,为夫着实有些为难。”
还有精神跟她耍嘴皮子呢!看来伤的还是轻!
静姝心头略松,白了谢瑾年一样,娇叱:“且闭嘴罢!”
谢瑾年忍俊不禁。
张开手臂任他的小娘子帮他脱外衫,视线落在齐齐整整的床上,谢瑾年眉峰微皱:“娘子是整宿未睡,还是宿在了碧纱橱里?”
解了病美人的道袍,又解病美人中衣。
指尖触着细腻结实的皮肉,见惯了大体老师、手术台上各色男女的静姝,破天荒地红了脸。
静姝小心翼翼地掀了下病美人的中衣,见有些地方已经被血黏在了皮肉上,便停了动作,扶着谢瑾年趴在床上。
她一个骨外科的,缺药少工具的,着实有些不好动手,不如留给蔺郎中。
给谢瑾年背上搭了一条夹被,静姝挨着谢瑾年坐到床边,轻声道:“澜哥儿烧了一宿,在碧纱橱里守着他了。”
他的小娘子有多打紧那小崽儿,谢瑾年是知道的。
听说小崽儿烧了一宿,谢瑾年不禁有些心疼,不过他心疼的是他的小娘子:“烧可退了?”
静姝用帕子擦手上的血渍,着实擦不净的便随它去了:“天亮的时候退了,等会子蔺郎中过来,再让他顺便给澜哥儿诊个脉。”
谢瑾年拽过小娘子的手,仔仔细细地替他的小娘子擦手,待擦净了,便在小娘子掌心亲了一下:“蔺先生可说了澜哥儿是什么病症?”
温热的气息落在掌心有些痒,静姝蜷起手掌,垂眼看着面色苍白的病美人,指尖轻触了下病美人眼底的乌青:“寒邪入体。想来是在水上飘得久了,作了病。”
“精心看顾着,好生给他调养,当没什么大碍。”谢瑾年这一声劝慰,着实有些个漫不经心。
静姝用指尖去戳谢瑾年的额头:“澜哥儿可是你的嫡长子了,夫君,你这态度可是大大地有问题。”
“只是水上飘着罢了,为夫可是在水里……”谢瑾年攥住小娘子在他额上放肆的手,刚欲漏一句凄惨过往博同情,指腹便触到了他的小娘子手背上的伤。
莹白如玉的手背上红红的两道子,显见是指甲抓的。
昨儿个分开之前还好好的,今儿个回来小娘子的手便成了这样,一准儿是府里有人欺了他的小娘子。
谢瑾年眼底笑意敛尽,指腹轻抚着那两道寸余长的伤痕,冷声问,“这手是怎么回事儿?”
显见是瞒不住的。
静姝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笑着埋怨谢瑾年:“只怪夫君色色俱全,见天儿地勾得小娘子们动春心,不然哪还有这一马接一马的糟心事儿。”
谢瑾年莞尔。
拽着含嗔带怒的小娘子歪到他身边儿,指腹抚上小娘子的眉心,似笑非笑:“为夫眼前这个小娘子,春心可动否?”
猝不及防被调戏了一脸。
云霞渐而爬上两颊,静姝欲起身,腰身却被病美人揽得紧紧的,只好红着脸啐了一口:“夫君满背伤痕,也不能有个正经!”
小娘子的娇羞模样着实去忧止痛,谢瑾年不禁朗笑出声,然而这一笑又扯动了背上的伤,却是更疼了。
静姝指尖戳戳谢瑾年微皱的眉心:“该。”
谢瑾年攥着静姝的指尖,拉到唇边,碰了碰,追问:“小娘子,春心可动否?”
美色撩人,静姝信不过自己的自制力,别开脸,抽回手:“别闹,若是蔺郎中撞破,成甚么样子。”
小娘子顾左右而言他,显见是不愿作答。
谢瑾年不愿为难他的小娘子,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扶着他的小娘子坐起身,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为夫的春心却好似有些个萌动。”
这是,表白?
有生之年第一次,静姝竟有些慌,正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听得外间立春引着蔺先生进来的动静。
静姝忙不迭起身迎了出去。
看着小娘子落荒而逃的背影,谢瑾年又是一阵愉悦至极地低笑。
*
蔺先生匆匆而至。
本以为又会见着一个惨兮兮、冰冷阴郁的谢公子,不承想谢公子确实又挂了一身惨兮兮的伤,眉眼间却毫无阴霾。
视线不着痕迹地在面色通红的静姝身上打了个转儿,蔺郎中疾步行至床边,掀开谢瑾年背上夹被,看着素白中衣上印着的道道血痕,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你这是做了甚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这竟是被打成了这样!”
这伤,竟是比以往每次都要严重,从伤痕位置上看,这次可真是往死里打了!
第44章 窈窕姝女 吾欲求之,可否?
蔺郎中这话可不像是一个郎中该说的。
静姝视线在谢瑾年和蔺郎中身上盘旋, 心里仿佛住进了十八只小奶猫,挠心挠肝地痒,特别想知道蔺郎中与谢瑾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 更想知道蔺郎中为什么见了谢瑾年受伤并无惊讶, 只是对于谢瑾年的伤势特别的意外。
静姝这番打量,堂而皇之。
谢瑾年不禁轻笑了一声, 笑小娘子的敏锐。
不能再任由小娘子继续探究下去,谢瑾年心思一动, 故意笑问他的小娘子:“娘子这般盯着为夫看, 可是为夫方才问你的话, 心中有了答案了?”
着实没想到当着蔺郎中的面, 这个病秧子竟然也敢这般没个正经。
静姝霎时羞红了脸,眼尾含着嗔怪, 一本正经地说:“夫君考校的问题太过深奥,妾身愚钝,尚未思量出结果。”
谢瑾年忍俊不禁。
小娘子这般害羞得一本正经的小模样, 着实令他赏心悦目,不由道:“娘子莫慌, 待为夫教你。”
教她什么?教她动心?
静姝脸霎时滚烫, 只觉得从脸颊到脖颈甚至是脚底板都像被贴上了刚拔了电的暖宝宝, 热度惊人:“很是不必, 妾身更乐意自行体味。”
红成了虾子的小娘子着实可人, 只可惜旁边杵着个碍事的蔺郎中。
谢瑾年不好逗弄的太过, 只好忍着心痒暂且放过了他的小娘子, 只低笑着说了一句:“为夫静候娘子佳音。”
当着蔺郎中的面,被谢瑾年话中藏着话调戏了一脸。
饶是知道蔺郎中必然猜不透他俩说的是什么,静姝还是有些个脸红耳热, 简直想落荒而逃。
静姝这般姿态落在谢瑾年眼里,谢瑾年笑得愈发愉悦了。
忧心忡忡而来,被谢瑾年格外严重的伤又闹得胆颤心惊的,却不承想被揍没了大半条命的人,竟是还有闲心调戏他的小娘子。
蔺郎中突然觉得有点胃胀,被狗粮撑的。
使劲撸了一把下颌上的山羊胡,蔺郎中用两个指头捏着谢瑾年染血的中衣一角,轻轻掀了一下,转头对静姝说:“谢家娘子,谢公子这伤有些个吓人,你可要回避?”
静姝摇头:“不必,还请先生尽快替外子清理伤口。”
谢家娘子的视线就那般直接落在了谢瑾年染血的背上,丝毫未见惧色。
蔺郎中知道以这般伤势是惊不走这个小娘子了,只好不着痕迹地给谢瑾年使了个眼色——可别在那儿挑逗佳人了,快让你家娘子回避罢。
谢瑾年却是仿佛并未收到蔺郎中暗送的“秋波”,略微动了下身子,趴得舒服了一些:“还请先生下手轻些,小生有些怕疼。”
拖着一身伤都能面不改色地参加饮宴的人,长剑入腹都面不改色的人,竟然跟他说怕疼……
余光扫过眉宇间露出几分心疼的谢家娘子,蔺郎中忍了几忍,才勉强拉住了险些翻上天的白眼:“老夫手脚粗笨,手下最没个轻重,谢公子且忍着些罢!”
堂堂医者,这般态度可行?
静姝又想怀疑这蔺郎中是个庸医了。
足下莲步轻移,静姝行至床边,朝着蔺郎中福身行了一礼:“这般细致的活儿到底还是女儿家做着更为顺手,先生不如把法子教给妾身,妾身动手给外子清理这黏在皮肉上的中衣,免得外子平白多受点子皮肉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