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小心翼翼地回头,偷觑了一眼封正则的脸色,忙不迭收回视线,又对着静姝磕了一个头:“方才都是小的孟浪了,有的没的哭了一通,没得扰了大姑娘的清静,还请大姑娘见谅。”
静姝不着痕迹地扫了封正则一眼。
这封正则“谈情说爱”的时候与说正事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一个宛若神经病智障,一个仿佛世家俊杰。
首次对剧情“威力”有了直观的认知,静姝微蹙起眉,摆手示意陈管家:“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拖延时间,说正题。”
陈管家吞吞吐吐,抹着汗偷觑完静姝,偷觑封正则。
正在此时,有立冬匆匆进来,附在静姝耳边,替谢瑾年传了一句话。
静姝盯着陈管家,霎时露出一抹冷笑。
第63章 打出去! 知书达理之家,行事不会如此……
迎着静姝的冷笑, 陈管家缓缓直起身,神色一扫方才的谦卑,竟是又有了几分国公府豪奴的影子。
念及谢瑾年让立冬传来的话, 静姝自是知道陈管家因何有如此变化。
心中哂笑一声, 静姝掌心托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嵌珠耳坠子, 悠悠地道:“陈管家,说罢。”
陈管家余光扫过神色冷峻, 辩不出喜怒的封正则, 虽然仍跪着没起, 神色里却是露出几分有恃无恐来:“老爷为大姑娘精心准备了另一份诚意, 想来这另一份诚意此时已经到了贵府了,大姑娘不如先去验看一番老爷的这份诚意, 再来听老奴罗里吧嗦。”
静姝轻笑,未置可否。
封正则眯眼盯着陈管家,眼底情绪翻涌:“陈管家。”
陈管家不紧不慢地跪着转身, 略微欠身:“老奴在。”
虽然自婚后鲜少登国公府的门,封正则却也知道, 如今的国公府上的风气已是大不相同。
再不复他姑姑封氏执掌中馈时的家风严谨, 跟红顶白已是成了仆妇的常态, 更是常有老人自恃资历“倚老卖老”, 而这陈管家正是个中翘楚。
因此, 见了陈管家这番姿态转变, 封正则心中便已知道, 他和他的父亲都被英国公摆了一道。
封正则指尖轻点圈椅扶手上的指痕,于心中盘算英国公如此作为的依仗与底气:“我怎不知国公府上还另有一份诚意在?”
陈管家一扫之前抱着封正则大腿哭着求饶的姿态,竟是很有几分不卑不亢地道:“回世子的话, 这另一份诚意,乃是老爷待大姑娘的一片爱护之心,是以并未说与世子知晓。”
关于表妹的事儿,英国公不让他知道,乃是人之常情。
毕竟,他是在那种情况下娶了英国公的掌珠。
只是,封正则面无表情地审视陈管家:“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个儿可信?”
陈管家眼观着鼻,鼻观着心:“老爷乃是大姑娘的亲二叔,素来对大姑娘疼爱有加,老奴自是信的。”
封正则颔首。
不紧不慢地起身,踱着方步行到陈管家身前,猝不及防一脚踹在陈管家胸口上。
陈管家霎时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滚出去老远,直至滚到墙角才停了下来。
陈管家蜷着身子,老半天没有动静。
隔着老远,静姝仿佛看见他脑袋边儿的地上氤氲着一滩殷红色的血迹。
看着封正则又走向陈管家,静姝唯恐他再来一脚,直接把陈管家结果在花厅里,不禁开口唤了一声:“大表哥!”
封正则回眸,看了静姝一眼。
那目光暗沉沉的,仿佛没有光亮,看不出丝毫情绪。
静姝缓缓皱眉,给立冬使了个眼色。
立冬抿了下唇,硬着头皮走向封正则。
然而,到底是有些距离,封正则又人高腿长,立冬尚未走到封正则近前,封正则已是停在了陈管家身前。
封正则俯视着双眸紧阖的陈管家,以皁皮靴的靴子前尖轻挑了下陈管家的肚子:“别装死。”
领教过封正则的一言不合就上脚踹,陈管家唯恐封正则那皁皮靴踹到他的肚皮上,立时便睁开了眼。
俯视着仿若被他吓破了胆的陈管家,封正则嗤笑:“就算英国公自有考量,自恃寻着了了不得的靠山,胆敢与家父阴奉阳违了。可我若是处置了你,他也绝不会有二话。”
陈管家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护着胸腹,连连点头:“世子若是要处置小的,老爷自是不会有二话,只是小的命贱,着实不值当的污了世子的手。”
封正则哂笑:“经我手刃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样的人没有?谈不上污不污的。”
陈管家一抖,使劲往墙角缩,仿佛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墙壁里,化身壁画。
然而,封正则却是鞋底一点陈管家脸颊:“如陈管家你这样的人物,没有上百,也有九十了。”
封正则说的这没有上百也有九十,自然说的是在他手上丧命的、他这样的人。
陈管家浑身一抖,险些被吓尿。
封正则收回脚,后退一步,冷声道:“知道怕,日后便对静大姑娘尊重些。她便是嫁入谢家,身份大不如从前,却也还是国公府上的大姑娘,容不得你在她跟前儿放肆。”
陈管家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
封正则余光扫过坐在圈椅里蹙眉盯着这边的静姝,垂眼盯着越走越近的影子,轻哼:“想留住你这条狗命?”
陈管家忙不迭地点头。
封正则下巴一指静姝:“那就滚起来,去好生答表妹的话。”
陈管家再不敢耽搁半分,连滚带爬地回到静姝脚下,跪地叩首,一迭声地道:“大姑娘,小的方才被猪油蒙了心,才会那般拿捏姿态,眼下已是悔不当初。求大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小的一个为大姑娘解惑的机会。”
陈管家连连叩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一脸,显见是真的被封正则吓得不轻。
每次拜完起身,再叩首之前,陈管家便眼巴巴地盯着她,磕一下头看她一眼,满眼乞求,仿佛唯恐她露出一丁点不满意,封正则便抬脚送他归西。
那战战兢兢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可怜。
然而,静姝铁石心肠,毫不同情,直接摆手拒绝:“不必了。”
陈管家霎时脸色颓败成了惨白色,回头看了一眼封正则,连连磕头,嗫喏:“大姑娘,老爷欲要借机生事,恐怕会对大姑娘不利,还请大姑娘给老奴个机会,容老奴细禀……”
静姝却是摇头。
笑话!
她的芙蓉帐里可是藏着一个万能的谢瑾年呐!有什么事是谢瑾年不知道的!
何必浪费大好时光,去成全一个大难临头便毫不犹豫背主求生的下人?
他都这般说了,静姝仍是不为所动,仿佛丝毫不关心国公爷会如何生事寻她的麻烦。
陈管家脸色一苦,惨白着脸回头看向封正则,欲要求饶,然而,迎上封正则那张冷脸,霎时噤若寒蝉。
封正则冷飕飕地扫了陈管家一眼,抬头看向静姝:“表妹,这刁奴你待如何处置?”
静姝端量封正则。
封正则那张标准的女频男主脸冷峻非常,唯独看向她时,那双暗沉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光亮,略微柔和了他的冰冷。
封正则姿态着实认真,完全是一副全凭她喜欢,她只要是说上一句“这个刁奴埋了罢”,他便会毫不犹豫一脚送陈管家归西的架势。
就仿佛,他让静姝定夺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把草芥的命运。
静姝有些不确定这是旧社会的价值观使然,还是封正则的本性使然。
她能确定的是,无论是包子少女的记忆里,还是在一心人太太的原著里,这样的封正则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就仿佛是做惯了屠夫,便不再敬畏生命一般。
但是,封正则是堂堂侯府世子,并非屠夫。
静姝皱眉。
她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并不喜欢这种执掌他人性命、任意定夺他人生死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书中世界上位者的价值观,但是她不喜欢,也不适应。
封正则视线始终黏在静姝脸上,见静姝眉宇间露出了不喜,便当是静姝着实厌恶那陈管家,当即便抬脚走向陈管家。
封正则冷峻的眉眼间,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陈管家再不顾尊卑,连滚带爬地往花厅外跑。
封正则却是三步并做两步,便追赶上去,一脚踹在了陈管家后心上。
陈管家顿时往前一扑,头撞在花厅门柱上,撞了个鲜血淋漓。
静姝霎时被唬了一跳,忙不迭的阻止:“大表哥,且快住手!”
封正则止住欲要再抬起来的脚,转身看着静姝:“这刁奴,表妹既是不喜,就让为兄帮你处置了就是。”
静姝扫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陈管家,摆手示意立冬上前去看个究竟。
立冬疾步上前,探了下陈管家的鼻息:“少夫人,陈管家只是昏过去了。”
静姝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封正则:“大表哥若是恼了那刁奴,想要处置了他,我自问无权干涉。只是还请你收敛着点脾气,莫在谢家地界上闹出人命来……”
说着,静姝一指悠悠转醒的陈管家,“那好歹是国公府上的大管家,谢家庙小,担不起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