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道:“夫是奴家未来的依靠,当然满意。”
柳芸见她的眼神坦城,并无躲闪,知她并没说谎。
她继续问:“你们洞房了?”
“嗯。”
“几次?”
听审的人听她提这个问题,脸上表情各种精彩。林县令不悦地道:“胡扯,这与案子有何关系。”
她看着黄氏的眼睛,黄氏迟疑着还是说了:“一次。”
柳芸转头看向林县令问:“男子新婚之夜与妻子只行一次房,正常吗?”林县令正想说有何不正常时,见其他人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他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在行房的过程中,你夫君有说什么话吗?”
黄氏想了想:“他有叫了一声四儿。”
“是你的小名?”
“不是,奴家也没好意思问夫君。”
柳芸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有落红吗?”
黄氏脸涨得通红,她还是点头:“有的,家婆叫人拿了白布铺在床上。”
柳芸站起来,抱着手臂在室内走了几圈,她梳理着案情,推理当晚所发生的事。
堂里的人都看着她,除了朱守林外,所以的人都怀疑她是否能找出真相。朱守林一直在观察她,这个奇特的女子。她审讯的方式并不专业,但能找寻重点。别人在讥笑她居然问黄氏有无落红,朱守林知她这是在排除黄氏杀夫的唯一可能性。
柳芸嘴里喃喃自语,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徐增寿不耐烦地冲她说:“你问出什么没有?”
柳芸看向他:“徐大人,黄氏绝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应该不难找出。”
林县令不满她这么说:“凶案现场就她一人,不是她还能有谁?”
柳芸争辩道:“杀人得有动机,黄氏没有杀夫的动机。”
林县令生气地说:“黄氏自己都认了罪,你这不是多事吗?”
柳芸道:“林县令,你别生气,其实我这也是帮你。这个案子若及时找到真凶,你并没错上加错。若是你将黄氏判了死罪,过些年,若真凶事发,你又何自处?”
林县令脸涨得通红:“你真有本事找出真凶来?”
柳芸点头:“应该不难。此案很明显是熟人作案,两人关系不普通。破这案的关键,要去死者家,看看案发现场,询问死者家人。”
徐增寿站了起来:“那就走吧,赶紧的了结,本官还要去下一地巡视。”
林县令见上官前面开路,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前去,他示意丁二前去死者家通报一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着安阳镇,向镇外行去。路遇老百姓都纷纷躲闪开来,他们只在背后悄悄打量。
丁显与柳芸走在人群后面,他悄悄问柳芸:“柳弟,你有没有把握找到真凶?”
柳芸点头:“极大的可能。”
死者程六的家就在安阳镇的郊外不远处的一个叫平安村的地方。一行人走到平安村的村口,村里的里长与死者程六的父亲已在村口等候。里长与程老头见到县令便跪了下来:“小人拜见大老爷。”
林县令不安的看了看徐增寿与朱守林,见二人面无表情。他对里长与程老头说:“此两位是巡视官,要重查程六之案。现在去程家吧。”
里长与程老头对视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地行了礼,在前带着路。行至一幢白墙青瓦房处,两人站在大门处,程老头恭敬地道:“小人寒舍简陋,各位大老爷请进。”
柳芸在大门处四下打量了一下:此房是所四合院,院子用砖四处围着。她走进大门,一进有正房和东西厢房,西厢房有一道门进入二进;二进房也是正房和东西厢房,西厢房有一道门进入三进;三进房是正厅和左右耳房。程家的房是三进四合院。
一行人站在三进的小院落里四处打量着。徐增寿看着柳芸,眼神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柳芸只有开口问程老头:“哪一间是程六的房?”
程老头指了指正厅:“此为我儿的新房。”
柳芸问他:“当时发现他的时候,他是在哪个位置。”
程老头红着眼,指了指大门。
柳芸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你说一下他当时躺着的样子,我画下来。”
程老头蹲在大门口,比画着:“头朝门处,手一只捂着胸,一只手向前伸着,人是爬着的。”
柳芸按照他所说的画了一个人形在地上。她问:“我画的对吗?”
程老头点头:“是这个样子。”他伸手摸了一把眼泪。
柳芸指了指地上画的人形对众人说道:“头朝门,脚朝外。死者从外往回跑,在此处倒下。”
程老头看了看人群后被押着的儿媳,恨恨的道:“贱妇,对我儿下毒手。我悔呀,不应该订下这门亲……”
柳芸看了他一眼:“她没有杀你的儿子。”
程老头惊愕:“她自己都招了。”
柳芸讥笑了一下:“你去,你也会招。”
林县令脸红了,众人暗自发笑。
程老头忙问:“那凶手是谁?”
“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告诉我,也许就能找到凶手。”
“好,好,大爷请问。”
柳芸见众人都站着,对程老头道:“咱们进屋里说。”
程老头忙恭敬的请所有人去了二进的正室,烧水奉茶。
第9章 杀夫(三)
程老头待贵客用茶后,期待的眼神看着柳芸:“大爷,您请问,小人知无不言。”
柳芸开口问他:“你家一共多少人?”
“一共六个人,小人与老伴,两个女儿已出嫁,一个大儿子就是程六,还有一个小儿子在他姨夫家上学。
“你儿子成亲那一夜,有留在此处过夜的亲戚吗?”
程老头点头:“孩子的姨娘与舅家留在此过夜。”
“说说他们都带着哪些人。”
“姨娘带着女儿,舅舅舅母带着一儿一女前来。”
“姨娘的女儿多大年纪?”
“十八岁”
“有订亲吗?”
“订了一个外镇的,已过了彩礼,明年成亲。”
“舅家的两个孩子多大?”
“儿子十岁,女儿五岁。”
柳芸站在起来:“带我去看一下姨娘与她女儿那夜住的房间。”
程老头指了指二进门口的两件西厢房:“头一间是孩子的姨娘住的,后一间是孩子的表姐住的。”
柳芸走在二进门处,蹲在地上看了又看,然后站起来推开房间:“这间房后来有人住过吗?”
“没有,从出了事后,一直没人住过。”
柳芸走了进去,她仔细搜索查看房间,地下每一处她都不放过。床上,箱子所有的她都翻查着。朱守林放下茶杯也跟着她进了房间。
程老头不安的跟在她身后:“老爷,不是会四儿吧?”
柳芸扭头问:“她叫四儿?”
“是呀,她的小名叫四儿。”
“你儿子有跟你提过他想娶四儿的这类话吗?”
程老头摇了摇头:“不曾。”
“为何?亲上加亲不好吗?”
“是这样的,我老太婆知道四儿的八字大,克夫,不允亲上加亲。”
柳芸点头:“我明白了。那么你儿子平时有机会见到四儿吗?”
“有,我小儿子在四儿家念书,姨丈是秀才,收了几名学生在家。大儿子常去给小儿子送粮送衣。”
柳芸叹了一下气,她从床铺最底处找到一把带血的剪刀。她将凶器拿到了正室,放在桌上:“徐大人,叫人去拿他家表姐吧。”
程老头惊呼:“为何?她为何要杀我儿?”
徐大人问:“你从何知晓是她表姐杀的?”
林县令问:“真是她吗?一个未出嫁的深宅女子,为何行凶?”
柳芸道:“为一个情字。四儿与程六海誓山盟,可是程六最后背弃了她,得到了她的身子后又将她抛弃娶了另一个女子。四儿带着伤心欲绝的心情来参加婚礼,新婚之夜新郎与新娘圆房后,还想来与四儿欢好,四儿在又悲又愤又怒之下,用此剪子刺向了新郎。
这就是为何新郎圆房后还起身出外,后来被人所刺居然不敢伸张。此为丑闻,若此事被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沉默了。这解释完全合情合理。
林县令示意徐大人:“请问大人如何是好?”
“拿人,审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林县令叫来两名府衙:“速去将吴四儿带到此处。”
程老头抱着头坐在门口的地上:“他若告诉我们与四儿有了首尾,我们自然会成全他俩。唉,现在这样……”
二进房的东厢房传来伤心的哭声,是因悲伤过度生病躺床的程老太婆,她将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知晓杀自己儿子的凶手,是自己疼爱的侄女,她是悲痛万分。
柳芸看了看低着头站在一旁的黄氏,对程老头说:“你这儿媳也是可怜之人,新婚之夜夫君被杀,她坐了几月冤牢,受尽了折磨,你们以后好好待她吧。”
黄氏捂着脸蹲在地上轻轻哭泣。
柳芸看着她摇摇头,这个时代的女子命运不由自己作主。她望着天空,想着自己的那个时代,女人过得是多么的自由自在,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轻轻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