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移进了屋内,在昏暗的油灯下,几人打量着房舍。与别的四合院的样式差不多,只是这房太陈旧,四处散发出一股子霉味。
族长在前引路,他对大家念叨说:“老夫的长子不想继承祖业在此营生,他现在跑生意,想将家业移至安庆府城内,他说以后孩子也好求学谋生。这老房也没翻新,等老夫眼一闭,这个家就要散了。唉!”
柳芸安慰他:“这样很好呀,一个儿子在城内,一个儿子守祖业。哪一家发达了,不都是你的子孙?”
族长道:“这祖宗传了几代人的东西,在老夫手上给丢了,唉,死了也没脸见祖宗。”
肖五两人匆匆回来了。
柳芸忙问:“通知到了?”
肖五向大人们拱了拱手:“通知到了,一字不差。”
肖五对柳芸道:“我们俩人离开时有一个人追上来问,是不是抓到凶手了。”
族长二儿子接过话:“问话的就是李生,他走路一瘸一瘸的,在下问他腿怎么了,他说是骑马掉伤了。”
柳芸问:“你们对他说什么了?”
肖五道:“只对他说凶手是余七,别的什么也没说。”
柳芸想了想:“今夜恐怕凶手就会来,肖五,我们去黄家守着。”
族长二儿子惊诧道:“凶手是李生吗?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柳芸看了他一眼:“人不可貌相。也许他当时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柳芸对肖五道:“我们走吧,今夜要是拿不住他,恐怕就拿不住了。”
两人正要转身出门,朱守林站了起来:“肖五守着徐大人,将那几名兄弟也叫来保护徐大人。凶手已杀了几人,不在乎多杀一人,此人很是危险。本官前去拿住凶手才放心。”
徐增寿拉住朱守林:“守林别去了,你两天受了两次伤,离她远点。”他看了一眼柳芸。
柳芸伸手摸了一下鼻子。朱守林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柳芸急忙跟上。徐增寿在后面冲着柳芸喊:“你若今天再让他受伤,我要你好看。”
柳芸尴尬不答话,默默跟在朱守林身后。
村子寂寞一片,天空上繁星点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夜里有风吹过,摇动着树枝,偶尔有夜猫跑过,柳芸心里生出了胆怯之意。
她急步向前跟在朱守林身后,时不时四处张望着。走到离黄家不远处,他们便看见黄家的大门已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走进黄家,只见院子并排停放着四口棺材,里正带着一伙村民正在搭着灵堂。柳芸对里正道:“今天就这样吧,你带着大伙去用食歇息。”
里正指了指灵堂:“这里不派人守夜?”
柳芸问:“今夜不用了,明日再说吧。”她将一伙人打发走后,四处寻找藏身之地。
她看上堆柴火的地方,那有一堆谷草,完全可以藏身。她走了过去,仵作蹲坐在地上冲她咧嘴笑。柳芸笑着冲他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屋内,朱守林拿着剑跟在她的身边。
柳芸走进了左边的卧房,她待朱守林进了后便掩上了房门,再将面临前院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外面挂着的灯笼闪着暗淡之光,她能看向外面,而外面的人看不见她。
第32章 灭门(五)
柳芸寻了一个长条凳放在窗口处,她示意朱守林坐下:“大人请坐。”她在另一头也坐了下来。见她时不时看向窗外,朱守林轻声问道:“你确定他今夜会来?”
柳芸看着窗外道:“十有八九会来。刻着他名的玉牌掉了,他要前来寻回去。”
“你让人说凶手抓到了,就是让他放心大胆的前来?”
“嗯。”
“他若识破了你的计谋不来呢?”
柳芸转头看着朱守林:“他已是嫌疑人了,他要不来就按你们的规矩抓人。”
朱守林不解:“什么规矩?”
“抓了用大刑伺候,不怕他不会招。”
朱守林无语,这怎么是我们的规矩,不一直都这个规矩么?
柳芸在心里算了一下时辰,恐怕那人得夜深人静才来。她与林守林并排坐着,她看向朱守林的手:“大人的手好些没?让我看看。”
朱守林紧握了手掌,不理会柳芸的话。他问:“你为何帮那个穷小子?”
柳芸茫然:“哪个穷小子?”
“余七。”
柳芸听见外面有点响动,忙转头看向窗外,一边心不在焉地轻声道:“他无父无母太可怜了,能帮就帮一下,想当初太祖爷重八……”她忙闭了嘴,惊慌地转头看向朱守林。
朱守林低着头,好似并没听见她的话,柳芸稍微放下了心。其实低着头的朱守林心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有种想从柳芸身边逃离的冲动。
两人沉默了片刻,柳芸寻话说:“谢谢大人救我两次。”
朱守林摇头不语,他怕自己一开口便问,你是谁,从何而来。
柳芸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直身而坐。一手拿剑,一手还包着手帕。柳芸指了指手帕:“天气热,伤手捂住会发炎。取了它,让我看看伤口。”
她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伸手就抓向朱守人的手掌,朱守林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心暗想:这女子力气果然不小。
他想起了她曾当街将一名男子过肩摔在地上,一脚踢在那人裆下的情景。
柳芸打开手帕,倒吸了一口冷气,伤口已红肿了。她又拿下包裹,取出瓶子与棉球,沾上酒精,她轻声道:“有点痛,忍一下,惹不处理,你的伤口会化脓。”
朱守林目不转睛看着她,柳芸鼓着嘴轻轻吹着伤口,用酒精擦试伤口。伤口处传来强烈的疼痛,朱守林脑门上冒出了汗珠,他强忍着才没发出声音。
处理完伤口,柳芸轻声说:“别包着,别沾水,明天应该就会开始结疤,听话哈。”
她这句话完全是像在哄三岁的孩子,朱守林心里充满着柔情,又觉得好笑。
柳芸向外看了几眼,又低头将东西收拾好,她说:“我以后会离你远一点,不让你为我受伤了。”朱守林的心莫明的痛了一下,就像是手上的痛传到了心上。
柳芸将包裹重新背上,又转头看向窗外,突然她的背直了起来。她猛然转头睁大眼,看着朱守林指了指外面。朱守林站起身,看向窗外,只见一个人影闪进了黄家院子。那人一瘸一拐,走进院子就开始在地上四处寻找,从外面一直寻到室内。
朱守林见他进了室内,想冲出去拿住人。柳芸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稍等会,他可能会去开棺,那时再出去人赃并获。”
朱守林的耳朵痒痒的,心也跟着痒痒的。面对自己从没有过的失控,他暗自想,此女子是个妖女么?一句话就能搅得人心浮动。
那人在正厅寻找无果,又走出了室外,他站在那里看着并排着的四口棺材黯然伤神。发了一会愣,他还是走向了棺材处,他打开了一口看了一下又盖上,又往下一口。直到打开最后一口棺材,他看向静静躺着的女子时,眼泪涌了出来,他喃喃对女子道:“我没想杀死你呀,我只是想要你跟我离开而已,可是你变了心,你不要我了……”
这时仵作与衙役冲了出来,那人见草堆冲出两人,拔腿就往外跑。朱守林与柳芸从室内跑了出来拦在他的面前。那人见又有两人挡住了他的道,他手上拿着的刀便向柳芸狠狠砍了过来,朱守林见他冲着柳芸砍去,便不顾安危试图上前拿获他,柳芸推了他一把:“大人小心。”朱守林倒退了两步。
柳芸闪过砍来的刀,转身飞起一脚冲凶手踢了过去,凶手腾地而起,狠狠摔在一口棺木上滑下,一口血从他的嘴喷了出来,再也爬不起来。
仵作与衙役看呆了,这身手,这力气,还是人么?
柳芸冲衙役道:“绑上他,带走。”
衙役将黄家晒衣服的麻绳取了下来,将凶手绑得结结实实,然后与仵作一起拉着他向外走去。
柳芸与朱守林跟在后面。柳芸东张西望,心神不宁。寂静空旷的村庄,总让她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快步走到了朱守林前面。
朱守林见她如此行事,轻轻笑了,问她:“凶手已拿下,你还怕什么?”
柳芸在他耳边说:“怕鬼。”
像是配合她的话,树林有一阵微风吹拂,一条野猫从她身边飞奔而过,她哇的叫了一声扑在了朱守林的怀里:“鬼,真的有鬼。”
朱守林抱着她娇小的身躯心里蹦蹦直打鼓。他也对自己很吃惊,他居然不抗拒她。过去也有些女子,也寻着借口扑向他怀里,每一次都被他摔了出去。
他记得去年夏天有一日,他与一行官员坐船游河。在岸边时一位三品官的小姐扑向他,口里喊着大人救命,他一甩手便将人扔河里了。他冷眼看那名女子在水里扑通。后来女子被同船的蓝大人所救,女子就成了蓝家的一名妾室。
从那以后,应天府再没谁家的女子敢往他身边凑,都知晓了朱大人不解风情,从不怜香惜玉。有人还暗自诽谤他,说他有疾,说他其实是太监。不然为何三十还不娶妻,不然为何不让女人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