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晋王被送到中都守陵后,大臣们和皇帝一直相安无事。很是君臣相得了一段时间。
在冬天大雪冰封之前,出海的航船回航。虽然在航海途中沉了两条船。但是最终船队的收获却很多,商人们都大赚了一笔,皇帝的内承运库也因此装满了银钱。
谢棠从自家五条航船的管事手里接过两条船的利润。先帝把船引赐给了谢棠,谢家出钱造船置货。在第一次海船回航的时候,谢迁就把两条船的盈利给了谢棠。
谢迁时这么说的,虽然说不分家没有年轻少爷自己置私产的道理。但是你也当官了,用钱的地方也多。更何况这船要是没有你我们也是得不着的。因此把这两条船给你,做你的私房。
谢家其他人也是没有意见的。或者说,没人敢有意见。
谢棠把那一匣子红宝石拿起来递给了平安,道:“拿出去,去宝和银楼。让他们的老师傅打三套红宝石的头面。”平安拿起红宝石盒子和银票走了。
不知多少人因为航船归航过了一个顺心如意的好年。
但是这份顺心如意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年里去。
正德二年,正德皇帝要修建宫殿于京郊,用之于享乐。
不但如此,皇帝要建造宫殿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经过内阁。而是直接下达旨意到户部、工部。等到内阁诸位阁老知道的时候,召集工匠的皇榜都已经被工部属官贴出去了。
在正德元年的时候,皇帝就想着盖宫殿。只是那时候内阁把皇帝的要求直接否了,还说了许多爱惜民力的话。正德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收回成命。
而这次他居然直接绕过内阁往六部下达命令。这明显是要撇开几位阁老,以天子的身份威逼六部尚书答应了。
“真是胡闹!”韩文叹气道。刚刚刘瑾前来宣旨,道着户部征召百姓前来服役为皇帝建造宫殿,又道内承运库银两不足以建造宫殿,要求户部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两建造宫殿。一副气焰嚣张的态势。
此时户部左侍郎王俨已经致仕,谢棠补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而户部右侍郎则是原大理寺少卿安渊升任。此时几人都在此处商量对策。韩文道:“为之奈何?”
谢棠也是头大,闻着装着薄荷与冰片的香囊静心。
安渊只是默默不语。韩文道:“实事违背先帝施政纲领良多。今上安得先皇遗风邪?”说完竟有些哽咽,安渊也流下泪来。
谢棠道:“御前张少监道,陛下本无建造此宫殿之意。然刘瑾唆使陛下建造宫殿嘻乐,陛下才起意建造。先帝在时,每多尝肥美鲜滑滋味之飨。都感叹民生艰难。今日之事,实是让人难以忍受!”
韩文怒道:“他日必除逆瑾!刘瑾奸邪竖子,荧惑宫闱、动摇神器。吾心中深忌恨之!”
而此时的韩文,却没有看到户部里的一位给事中躲闪而又闪现着野心的眼神。
第99章
夜色已晚, 此时却有一道身影在路上前行。他敲响了这座没有挂任何匾额的院子的大门。
院子中的人听到敲门声后过来开了门,见了来人后立刻把人迎了进去。
这人进了院子后,只见院内雕梁画栋,处处摆放着奇花异草。这进来的人跟着给他开门的人进了堂屋。只见那开门之人面色净白无须, 没有喉结。分明是个内宦中官!
“邢大人, 请您往这边儿走。”那位开门的中官掐着嗓子道。这位刑给事中百般谨慎地跟着那位中官进了屋子。
一进屋, 他就对主位上坐着的宦官磕头道:“见过刘公公。”那位中官也笑嘻嘻地道:“干爹。”
刘瑾示意那小中官离开, 让刑给事中起来。然后道:“今日你来,是有什么消息要说与我听吗?”
那刑给事中道:“户部韩尚书言语中对公公忌恨非常,欲上书弹劾公公。”
他却没有说出谢棠和安渊的名字。
谢棠手里有大半户部官的把柄,去年时冠礼的煊赫至今还让他难以忘记。除此之外, 当年谢棠刚入户部就处理了黄员外郎的事情至今还是许多户部官员的心理阴影。刑给事中是怕他的。
而不说出安渊, 则是因为安渊的三个姐姐。
安渊的长姐是刘健的儿媳,二姐是保国公的长媳,三姐是楚王的侧妃。
这样的裙带关系太厉害,刑给事中不敢攀扯。生怕有朝一日消息泄露出去后得罪了对方。
刘瑾道:“好, 我知道了。”
他的脸上的阴影在烛火的照耀下若隐若现,无端地让人心惊。
刑给事中磕完头后走了, 门口的小中官给了他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金珠。
财帛动人心, 为了钱财,刑给事中能够给魔鬼卖命。
这世上有光明就有黑暗, 更多的却是杂然处其间的灰色地带。
有人能把灵魂献给上帝,就有人能把灵魂卖给魔鬼。
刘瑾当天晚上就回到宫里,跪在朱厚照面前声泪俱下。
“陛下,奴婢想着陛下国事操劳,想让陛下有个地方休息, 才建议陛下修建宫殿。”
刘瑾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哽咽着继续道:“陛下想用内承运库的银子建造宫殿,可是用了内承运库的银子。如何奉养两宫太后?!”
“奴婢这才出了下策,请求陛下命户部由国库拿钱。天子富有四海,什么不是您的呢?”
“没想到户部韩大人竟然对陛下有怨言。户部接到陛下的旨意后,韩尚书道陛下胡闹,没有先帝遗风。还道奴婢奸邪竖子,荧惑宫闱、动摇神器。!”
“奴婢仰仗陛下而生,哪里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刘瑾道。“还请陛下杀了奴婢,以平息韩尚书的怒火。奴婢不想让陛下为难。”
他做低头泣涕状,实则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他最知道如何挑起皇帝的怒火。
“毕竟韩大人是先帝朝的重臣,看不上奴婢这么一个小小的内侍也是有的。”
朱厚照听了果然肝火旺盛。朕居然连一个太监都护不了吗?!你们不让我造宫殿,我偏要造!你们不让我信重太监,我偏要信重!
翌日大朝会上,朱厚照直接把韩文呈上那份折子扔到了奉天殿的地板上,然后带着刘瑾扬长而去。
韩文直接被气得倒在了地上,谢棠站在他左后方,惊呼道:“韩大人!”
太医过来诊断后道韩文怒火攻心,痰迷心窍。需要休息一些时日养身,要不然的话对寿数有碍。
韩文无奈,只好把户部的事情暂时交付到谢棠和安渊手里,自己在家里调养身体。
韩文没有请病假的时候,皇帝建造行宫的银子没有被批下来。如今韩文在家里养身体,谢棠和安渊两人贯穿一个“拖”字诀,只道主官不在,他们二人无法批复这么大的款额。
韩文的身体渐渐好了,但是在听到谢棠和安渊的计划后,高卧在家里,装作十分病痛的模样。
这几人分明是想要把建造宫殿的这件事情直接给拖过去。
谢棠和安渊的计划,就是先拖着。等到皇帝没有耐心等到韩文回朝销假批复银子的时候,就会自己从内承运库掏银子盖宫殿,然后一场危机就会消失于无形。
但是皇帝好像并不想让他们如愿。这一日谢棠正在值房里处理公务,张永突然前来宣召他去谨身殿。
在路上,张永小声提醒他道:“谢大人,陛下因为户部迟迟没有把银子批下来已经气急败坏了。刘瑾那厮也没少说您和安大人的坏话。”
谢棠笑意却是不改,借着袖子的掩盖把装着银票的荷包送到张永的手里:“多谢德延兄。”
张永疑惑地问道:“大人为何不直接批了,宫殿建了后,陛下也高兴。大人也能省下好多事情来。”
谢棠道:“德延兄,这个口子不能开。有一就有二。国库的银子若是任意支取,最后库存银两不够军饷赈灾,到时候百姓军伍怎么办?我谢伯安不能成为史书上的佞幸小人。”
说完他又好似随意地道了一句:“就像德延兄想成为第二的怀恩大伴。我也是想成为忠良大臣。这不过是人各有志。”
张永对平民百姓倒是没有很多的同情心。但是听到谢棠对他有些赞耀的话,果然心底高兴:“大人心怀太下,咱家佩服。”
谢棠轻笑了一声,他知道张永不过是在奉承他。但是人类的本质就是喜欢享乐,喜欢别人好听的奉承话儿的。
就算神仙也不例外。
去岁时天子明明答应等到船队归航后,用船队的盈利来建造宫殿。
如今却突然变了主意,要用国库存银。真是让人头疼。
无论是谁怂恿皇帝,都分明是想要谋算户部尚书之位。
今日户部答应皇帝从国库走银子为皇帝修建行宫。他日这行宫若是越修越大,那就是一个无底洞。
国库银子若是用尽了。军饷、赈灾银子不够。在封建王朝,罪名总不会是皇帝的。
那时候,所有的罪名就要安在尚书身上。
他们会说,是尚书为了谄媚君上,才答应陛下这么荒诞的命令。
而且皇帝本就不喜韩文等老臣。,再加上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的罗织构陷,韩文大人绝对得不了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