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道:“今日为你加冠,见你元服成年。老夫心中甚慰。”
谢棠心里温暖, 笑道:“多谢老师。”
巳时正, 正是大师占卜出来的吉时。
此时谢家邀请的宾客已经到齐, 谢迁携着谢棠的手,前往京中二房在谢府里设置的祠堂。
《仪礼士冠礼》道:“士冠礼,筮于庙门。”
这是说冠礼要在宗庙里主持。在京城里,谢棠无法在余姚祖祠中举行冠礼。
但按照规矩,谢家的冠礼
要在谢府内的祠堂中主持。
谢迁带着谢正、谢丕等人引着谢棠进到祠堂祭祀天地、祖先。
贡品是早就准备好的。谢家祠堂上面供奉着谢迁这一支的牌位。
若是到了余姚的宗祠,会看到更多的牌匾。那里有着自从两晋到国朝所有谢家先祖的牌位。
祭祀结束后, 谢棠退到耳房换了一件墨色绸衣,腰上也只是束了同色布制腰带。一头墨发由同色发带束好。走出耳房。
谢丕作为摈者,换了一件赤色直身兼白玉冠。果然玉树芝兰。
谢丕见他出来了,笑道:“走吧,棠儿,吉时到了。”
谢棠笑道:“多些二叔。”
吉时到,众人只见谢棠被谢丕引到祠堂,面北而跪,给祖宗行礼后出来,同大宾赞冠者见礼。
“请冠者向大宾行礼。”谢丕朗声道。
他身边的谢棠和他一样的龙章凤姿,长身玉立。他对李东阳行揖礼,道了一声老师。
李东阳笑道:“起来吧,去给保国公行礼。”
谢棠上前对保国公行揖礼:“伯安见过国公爷。”
保国公笑道:“没想到当年年幼公子,如今已然成人了。”
谢棠笑道:“多谢国公今日赏伯安一个薄面。”
谢迁的三位门生拿着分别装着爵弁、皮弁、缁布冠的三个冠箱,等候在祠堂之内。又有仆从捧着三套礼服,等待谢棠加冠后穿戴。
李东阳首先为谢棠束发,戴上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
这顶缁布冠表示有参政的资格,已经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儿了。
保国公在李东阳为他加冠时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加完缁布冠后,端着第一套礼服的侍从带谢棠去耳房。谢棠换上玄端服、赤黑色蔽膝后出来,向众人行揖礼。
行完礼后,保国公作为赞冠者上前为他解下缁布冠,梳发后戴上玉簪。
李东阳上前从谢丕手中接过皮弁为谢棠戴好。
保国公唱祝辞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谢棠行礼后跟着第二个仆从去耳房换衣。
出来时,只见谢棠着玄衣红裳,衣上是华光闪耀的刺绣孔雀。腰间是一块莹润的玉珏,看上去是汉代旧物。
谢棠谢过大宾、赞冠,起身到堂外给众位宾客行礼。
到堂内,保国公唱祝辞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李东阳接过广八寸、长一尺六寸的雀头色爵弁为谢棠戴上。
谢棠行礼后跟着最后一位侍从前去换衣。出来时着玄色丝衣,纁色下裳。揖礼如前。
三次加冠后,谢迁作为主人家上前,道:“仰仗先帝隆恩,字为伯安。愿汝不愧先帝遗志,为清明大臣,一心为国为民。”
谢棠跪下三跪九叩道:“臣尊陛下旨意,孙儿谨听祖父教导。”
在这之后,谢棠终于换回了他一开始穿着的柔软的墨色长袍。身上终于舒服了一些,然后去给母亲杨氏见礼。
还没有说多大一会儿话,就被谢一管家叫走,去见诸位大臣僚属。
陈氏笑着对杨氏道:“棠侄儿如今官运亨通,妻贤子孝。嫂子也应该放心了。”
杨氏笑道:“弟妹和二叔夫妻和顺,也是让人羡慕。”
冠礼的最后一步是宴飨众位宾客,谢棠作为此次冠礼的主角,自然少不了四处敬酒。
敬了一圈,谢棠放下了手中家里为他准备的掺了水的蜜酒。起身去了招待被安排在随园的武将。
谢家的宴席摆在几个园子里,因此把徐青砚名册上的人单独安置在同一个园子里,并不会十分引人注意。
这些勋贵武将正在随园里喝酒闲话的时候,听到青年侍郎的笑音:“伯安见过诸君了。”
众人起身道:“大人客气。”
谢棠坐到主位,摩挲着自己的拇指上的扳指。笑意盈盈道:“伯安多谢诸位赏我的面子,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的冠礼。”
他摩挲着的那枚墨玉扳指格外显眼。那墨玉扳指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头,分明是魏国公府家主传家之物!
“谢大人。”安远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到您的手上?”
在坐众人听到安远伯的疑问,视线都盯到了谢棠手上的扳指。
其实刚刚就有人看到,心中也是狐疑不止。只是没有问出来罢了。
谢棠笑道:“这是中山伯爷送我的好物,不知众位看着如何?我儿平儿看着觉得凶,我看着倒是觉得好些,有豪迈美感。”
而众人听到中山伯爷四个字的时候,哗然色变。
中山伯徐青砚,那可真真是个狠角色。
第98章
谢棠笑道:“各位何必如此色变?棠一介书生, 还能把诸公怎样?中山伯爷大义灭亲,为国为民,诸位又是何惧之有?”
众人被他这句诛心之言说得更加色变。谢棠却是面不改色地拿出了一本陈旧的册子。
他开口念着那册子上面写的东西,园内的各位爵爷听着他的声音, 感觉对方简直就像是地狱里的勾命阎罗。
“安远伯府四老爷, 成化十一年侵吞军饷一万两。”
“宁国将军府世子, 与晋王为友。”
“兵部员外郎钱青, 抬妾为妻。”
……
谢棠念了整整两页后才停下,然后笑道:“这是魏国公留下的东西,徐御史送给了我。我觉得很有意思。”
在座众人被他念得头皮发麻,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谢棠拍了拍手, 钱平安带着火盆过来。谢棠直接就把册子扔到了火盆里, 笑道:“如今,这本东西我就扔了。”
众人见到谢棠把那东西烧了之后却没有丝毫放心,毕竟没人知道他烧的那本册子是真是假。
但是众人却也是略有安心。因为谢棠现在的表现,就是一切都有好好谈的可能的意思。
谢伯安是想要做什么?是想要拉拢他们, 还是想要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众位,伯安在户部管着仓科, 是不会让众位缺了军饷的。”
谢棠如今掌管户部军粮,官至侍郎, 自然是能够有底气说这句话。
其实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会克扣军队的饷银。但他可以通过这样来给众人一些震慑。
众人听了后悚然一惊, 打仗打的是钱粮。若是军饷不到位,对这些人而言是致命的。
“伯安的堂兄和堂侄,不到而立,在北疆已然做到了五品武官。”
“我祖父和老师的门生遍布天下。诸君家中都有子弟后人,也要为他们的仕途想想。”
众人皆静默不语。终于, 安远伯打破了沉默。
既然魏国公不仁,就不能怪他不义。这些罪证若是流出去,只怕是自己一家出不了什么好果子。
“大人。”安远伯起身恭声道。“愿为大人马前卒。”
谢棠笑道:“伯爷客气,伯安哪里用得着世叔来做我的马前卒。世叔能够和伯安成为忘年之交,是伯安的荣幸。”
然后他笑道:“我的好友,武选司的王大人说过,神机营里好像缺一位粮草官。世叔家的三子好似账目做的不错。不如这个职位就由世叔家的公子补了?”
安远伯府三公子是安远伯最喜欢的儿子。如今前途有靠,他怎么能够不开心。
“多谢大人提携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安远伯作了一个长揖感谢谢棠,心里很是激荡。
谢棠举杯笑道:“伯爷客气,我家三叔和四叔都喜欢兵事。以后也是要以文入武的。”
“我家三叔和四叔此科举试都已经过了。三叔打算继续科举选官兵部。四叔却是已经考中了文举人,要继续考武举人。想要直接进军队的。到时候还请诸君照顾我家三叔四叔。”
安远伯道:“大人放心,这一切都包在我头上。”
众人也被谢棠这大棒加蜜枣的手段震慑住了,尤其是被安远伯府得到的随军主薄的肥缺,更是晃花了众人的眼。
因此在场众人在权衡利弊后都道:“定会让谢大人满意。”
谢棠不置可否,他笑了笑,然后起身道:“还请诸位大人自在馔饮,伯安这就不打扰诸位大人的自在了。”
谢棠走后,众人议论纷纷。最后还是安远伯道:“魏国公和这位新任的中山伯是把咱们卖了。和谁在一条船上不都一样?
只要跟着人家有肉吃,就算文官又能怎样?文官就不是重臣了?”
众人猛然惊醒,然后道:“安远伯爷足智多谋,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