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棠忙完,也放了年假。谢棠回家狠狠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用了许多药膳,歇了好多天。
孔令华看着他,连书本和古琴都不让他碰。每天就让他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和平哥儿玩一会儿。不然就喝点药膳或汤饮,和老爷子一起练五禽戏。
直到请来的太医说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了后才让他看书习武,出门行走。
这一日李廷相邀他出去游玩,谢棠应了。白天两人在古董铺子和书坊里玩。到了晚上,李廷相居然带着谢棠去了教坊司。
因李廷相知道谢棠不愿意去这样的地方,遂只是对他道去酒楼吃菜。两人一路上坐在马车上谈天,谢棠哪里知道最后来了这里?
下车后,谢棠看着这地方的脂粉气,心中狐疑。问李廷相道:“梦弼兄,你带我来到这地方,恐怕不是什么正经的酒楼吧?”
李廷相笑道:“伯安,这里绝对有全京城最地道的江南菜,也有全京城最烈的杜康酒。而且这儿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我们就是来听个曲儿,也不去胡同。便是御史看到了,也是没有理由弹劾我们两个的。算是兄弟求你了,今天可是有哥哥最喜欢的金筝儿姑娘唱曲儿。和哥哥一起进去吧。”
谢棠见他如此恳切地劝他,只好应了。但是却加上了一句:“梦弼兄,我和你说。我是不会在外面过夜的。宵禁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李廷相道:“好了,知道你家教严。你是什么样子进来的,我一定就什么样子给你送出去。还给老阁老一个什么变化都没有的乖孙子。”
谢棠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真是说不过你,走吧。”
李廷相笑呵呵地带着谢棠进到教坊司里,里面的龟公显然是认识李廷相的。没想到李梦弼居然还是个熟客。
那龟公道:“李大人,今天来的好巧,正赶上金筝儿姑娘唱曲儿。”
李梦弼道:“哪里是赶巧,也是算着日子过来的。”
那龟公笑着附和,然后又对谢棠道:“这位爷是个生面孔,不知道怎么称呼?”
李梦弼刚要介绍,就听到谢棠道:“我姓安,单名一个棠字。”
龟公谄笑道:“原来是安爷。”
谢棠和李廷相到了李廷相常在的那个包间后,李廷相道:“没想到你还胡诌了个名字。”
谢棠道:“传出去流言难免不好听,虽说我什么也不会做,但是我担心内子难过。”
李廷相道:“没想到你家里还有一个醋坛子。”
谢棠心想,华儿哪里是醋坛子,若是他真的不能给予忠诚,她会变成最贤惠的妻子。可是那样的相敬如宾,可不是他想要的夫妻和合。
相敬如宾就是相敬如冰,谢棠想。他绝不会踏上二叔祖的老路。而是会像三叔祖一样,与他的妻子一辈子夫妻和合。
于是他道:“内子最是温柔贤惠。是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第88章
谢棠正在和李廷相说话, 突然间整栋楼里琴音铮铮,箫声缱绻。
而那被薄纱笼罩的高台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那只手洁白如玉,指甲上用凤仙花汁染成了赤色。单是这只手, 就足够撩拨人心。
那手的主人在不久后抱着琵琶出来。她着素色纱衣, 一头墨发被玉簪绾好。容颜姣好, 直让秋娘妒。
她檀口轻张,声音轻软唱起了曲儿:“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不知眠枕上, 倍觉绿云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 尤比颤酥香。芙蓉失新颜, 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 可似粉腮香。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
却是耶律乙辛为陷害萧皇观音而命人作的乱情诗。名叫《十香词》。她嗓音清丽,生生地让香艳曲子透出三分清澈出来。
她很美,她很漂亮, 她的声音清丽柔美,当的起一句“昆山玉碎凤凰叫”的称赞。
可是谢棠看向她, 丝毫没有周围人的意乱情迷。他目光清冽,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他看向那个女子,眼中是欣赏的。但却一丝迷恋缱绻都没有。就好像是在欣赏一片寒山月色, 是在看一泓浅淡清泉。不过是看到美丽事物的驻足欣赏, 却永远也不会留恋流连。
“她就是金筝儿。”李廷相很是得意地道。“一会儿她会过来给我们单独唱曲儿。”
谢棠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廷相。看今日这架势, 这金筝儿想必是头牌了,又怎么会来给他们单独唱曲儿?
李廷相笑着为他解惑道:“我从金筝儿十三岁的时候捧她,至今已经有了三年了。”
这时谢棠才解惑,然后他问道:“李兄如此, 嫂夫人不管吗?”
李廷相道:“内子贤惠,更何况我除了捧金筝儿外,不进勾栏的。”
谢棠虽然并不赞同这种思想以及对婚姻和感情的态度。但是从古代人的角度看,李廷相的想法很正常。娇妻美妾,只要不乱了嫡庶之分,其他的都不要紧。
谢棠也无力改变整个社会的想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做好自己,坚守好自己的原则。
金筝儿唱完后,楼里的达官贵人、富家子弟打赏的金银数不胜数。真可谓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过了一会儿,金筝儿已经和众人到了万福后离去。又有一个新的女子上台演唱。
金筝儿却是戴着面纱来了他们这个包间。她道了万福后坐在凳子上唱一支江南小调。看向李廷相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柔情。
金筝儿笑道:“李爷许久没有来过了。”
李廷相道:“最近忙。”
金筝儿道:“我心里是念着李爷的。”
李廷相道:“我自然也是想你的。”
说完后他道:“这是我的朋友,安棠。你给他敬一杯酒。”
金筝儿款款上前,给谢棠的杯里满上。双手捧起来送到他嘴边。谢棠却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金筝儿笑道:“这位安爷是瞧不起我们娼家女儿,不肯喝呢。”
谢棠倚在椅子上,一点窘迫的意思都没有。他道:“自然不是嫌弃,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死了后都是一抔黄土。”
金筝儿道:“那安爷怎么不喝我的酒?”
谢棠道:“金姑娘,我不会和我妻子以外的女子有任何关系。开玩笑也不行,逢场作戏也不行。”
金筝儿听了他的话,眼神一下子有些黯淡,她偷偷看了两眼李廷相。然后打起精神来,又是那样娇娇柔柔的笑:“那安夫人真是好命。”
谢棠道:“娶到她才是我命好。”
他没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气质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了起来,带着三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郑重。
金筝儿没过多大会儿后就走了。李廷相和谢棠两个人继续饮酒吃菜。
忽然,李廷相讶异地道:“伯安,你看那个要出去的身影。像不像是陛下?”
李廷相如今刚刚升了兵部主事,官职还没有到五品。至今没有上过大朝会。
但是当年恩荣宴的时候他是见到过朱厚照一面而且印象深刻。
他见了大厅里的那人,身量虽然长了,相貌却是像当年的太子的。
谢棠听了立刻到包间的栏杆处往外看,只见门口有一位红衣男子。仔细打量,果然是皇帝。
谢棠心里咯噔一声,拉着李廷相就往楼下去。到了楼下,却见小皇帝已经出去,了无踪迹了。
真是胡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身边到底带没带够保护他的人啊?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当年就是私自出宫被歹人拐走。如今又是私自出宫,若是遇到了什么,国无储君,岂不是要大乱?
“走。”谢棠冷静地对李廷相道。“去锦衣卫指挥使的府上。我们现在找不到陛下,让牟斌去找,派人去保护陛下。”
牟府
“大概就是这样。”李廷相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和这位指挥使说完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眼都发干了,忙喝了一口茶。
牟斌道:“两位大人请自便,牟某这便要去衙门安排探子去保护陛下。没有时间招待两位了。”
李廷相道:“大人请快去吧,不过还麻烦大人找到陛下后派人过来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两个也安心些。”
谢棠也道:“正是这样。”
牟斌急匆匆地去了,谢棠和李廷相也相继告辞。各自回家。
回府后,谢棠在外院喝茶。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牟斌派来的人,听到对方说陛下一切安好后心才放了下来。
等到送走了那个锦衣卫的百户后谢棠立刻去若水院见谢迁。
他对谢迁道:“祖父,我今天见到了殿下。”
谢迁好像并不惊讶地问道:“在宫外?”
谢棠答道:“正是。”谢迁问道:“在哪里?”
谢棠道:“今日李兄邀孙儿去教坊司听乐曲。正是在教坊司见到了陛下。还没跟上陛下陛下就走了。孙儿已经去了牟指挥使的府上,让他派人去保护。刚刚指挥使派人过来送信,说是殿下他一切安好。”
谢迁道:“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