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词惊道:“达延汗可会真的这么做。”
谢涟合上了眸子:“大抵是不会,达延汗也会担心百姓哗变。但是要是真的把他逼急了,他说不定真的会做出来什么。”
而十里亭里的达延汗在谢棠带着乌衣军离开很久之后,才拿出了帕子, 捂住嘴咳了好多声。他感觉到胸腔里面痛的要命,而等到他终于停下了咳嗽之后,捂着嘴的帕子上面有着点点血迹。
达延汗少年之时撑起鞑靼诸部,这些年来为了复兴鞑靼熬干了心血。他此次进攻大明,也是感受到自己时日无多。
草原诸部对鞑靼占领的肥沃丰腴的草场虎视眈眈,而一头衰老的头狼是不配享有最丰美的猎物的。
而他的孙儿还太年轻,根本承担不起鞑靼大汗的重任,压不住底下的那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
他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鞑靼的强大。却没想到如今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谢伯安如此强硬,但他却并不打算真的要按照他刚刚话里所说的意思一样去屠城。那只是下策,若是谢棠能够退步,他断断不会真的做出这种危险的事情来促使明人军民一心。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玉门关以里,可是明人的主场。
他和谢伯安,还有的谈呢!
京城,谨身殿
经过前几日的争论和私下里的多番往来,如今满朝文武都在推举任芳。但是皇帝对这个结果格外不满意。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地就会召见沈玉。甚至带着沈玉一起去豹房和西郊行宫,一副沈玉已经成为了皇帝自己人的模样。
很多人都在忧心这场内阁廷推或许情况有变,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更有人看出来今日之事的因由还在国本一事之上,皇帝这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轻。他不好阻拦战场之事,毕竟如今内忧外患,王位不稳。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但是这首辅人选之事拖得越久,就能把满朝文武的注意力从国本那里拽回来。
沈玉愈发成为了皇帝的先行军,每每在朝上表达皇帝的意图。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虽然现在他的名声已经十分糟糕,但是在楚恩波入阁之后一直空着的左都御史的位置突然便由皇帝下中旨让沈玉任了。还赏下了无数的金银珠宝,麒麟补服。连沈玉刚刚入朝的长子都升了一品,如今在工部升了主事的职。
平允安其实理解沈玉的心理。不做到高位有哪位官员能够在史书留下痕迹?忠直与奸佞,也不过是区区几十年,仅仅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层浅淡流沙。做忠直大臣要处处苛刻自己,但是做奸佞至少生前尽享荣华富贵。
“所以朕也不知晓,为何你们这么推崇任芳大人。难道任芳大人便是有尧舜才了吗?”沈玉又一次站出来做皇帝的急先锋,语气讥讽,把任芳气得脸色都变得十分糟糕。
而除了沈玉之外,还有许多人也决定要效仿沈玉,换得自己的富贵。
因此同意与不同意竟是成了两股势力,虽然不同意的那些人不算太多,但是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如今正当乱时。”在谢棠离开之后,平允安就被茶陵之人认为是第二位首领。谢家门生也颇看重他的意见。这些天他一直没有说话,因此谢家的人和茶陵的人都很沉默。只有被平允安特意安排的人才出来帮忙说话。
毕竟帮任芳入阁,只是权宜之计。他们虽说会尽力帮忙,也不会对任芳的上进之路有所阻拦。但是要说全力以赴,像是支持他们的党魁登上首辅之位那样尽心尽力,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平允安哪里有时间见门下的所有官员?因此这些官员都是看上面的人的脸色来办事的。
杨一清那边也是一样。
他们答应了合作,但是只是为了阻拦自己不愿一让他登上首辅之位的人的前进之路而已。
比如沈玉。
而今天平允安突然站了出来。谢迪眯了眯眼,他知晓自己的重孙侄昨天晚上出过门,但并不平哥儿是去干了什么。现在他却是猜到了几分。
记得棠哥儿的家书前两天刚到,联系现在的朝中局势和平允安的举动。大抵是棠哥儿给谢门之人下了什么指令。
接下来,便是要动起来了。
“山河动荡,自当中平大臣掌权。”
平允安话音落下,就听谢迪道:“臣附议。”
谢迪的话音落下,谢家和茶陵的官员纷纷出列来附议。而杨一清的眼眸闪了闪。
平允安和谢于吉有这样的动作,定是有所因由。
于是杨一清出来道:“臣附议。”
沈玉看着杨一清与平允安,眼中晦暗不明。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都在那里推举任芳!任芳,任芳!不就是杨廷和的一条走狗,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如今行至此处,皇帝的好处已经拿了,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走。既如此,只能和这些大臣们,是敌非友,敌对到底了。
心中的恶欲之花悄然绽放,他已然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沈王最近一直都很老实,没什么动静。但是仇钺觉得会咬人的狗不叫。唐王张狂,如今骨头在哪里了都不知道。但是沈王却是毫发未损的。要说这沈王心中没有成算,怎么说都难以置信。而这样的人,可能会隐忍,却不可能会老实。
静极思动,仇钺心里觉得不安。于是越发加大了派出去的斥候数量,时时派人督促与监督着玉门关的防守。
无论是哪路的魑魅魍魉,在这一场战役中,都要被他们斩于马下!
第195章
唐王死后, 唐王部的反军推唐王第三子上位。唐王三子是唐王侧妃何氏的儿子。唐王世子身体不好,整个人病恹恹的。唐王生前就不大喜欢他。要不是礼法森严,这世子的位置也落不到唐王世子身上。唐王妃和唐王的关系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偌大个唐王府的内院都是由何侧妃把持着。
唐王占领的领土与城池如今被乌衣军夺回了大半,只剩下了零星两个靠近沈王的大本营的城池。如今唐王三子便是带着唐王残部过来投靠了沈王。沈王见了大喜, 笑着迎了唐王三子入城。待唐王三子有如亲子。
何侧妃穿了一件雪青色绣玉色灵蝶的马面裙,上身是玉白色的袄儿。都是用银线绣制的。整套头面是白银白玉的材质。虽不施粉黛, 却有出水芙蓉之美感。要想俏, 一身孝。何侧妃虽然穿着素服为唐王服丧, 却是勾得沈王找不着自己的魂魄。沈王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是觉得自己这小寡嫂真是国色, 怪不得唐王喜欢她喜欢的自己的原配嫡妻都忘了。
何侧妃带着自己的儿子见了沈王和沈王妃之后, 便被沈王妃带走去说话了。而唐王三子则是留下来和沈王议事。
沈王自然是好一通地骂了狗皇帝一通, 唐王三子也是立即附和起来了。谈到唐王被谢棠一箭射死的时候, 沈王和唐王三子两人抱头痛哭了起来。沈王眼睛红地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一般,唐王三子时是真的悲痛欲绝。
唐王喜爱侧妃何氏,因此他也格外喜欢何氏所生的孩子。对他的这个三儿子格外重视疼爱,唐王和他的这个三儿子是真的情真意切。唐王三子自从唐王去世之后,心情十分低落压抑。但因为担心守不住那剩下的城池和残部, 唐王三子一直都在故旧之前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直到此时遇到了沈王, 见到沈王这个长辈如此重情,自己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和沈王哭做了一团。
大宛乡
大宛乡最近来了一对难民母子,那儿子身体不大好。颇有些文弱。那位母亲长相秀丽,做得一手好针线。大宛乡民风淳朴,在观察这母子二人的确是老实人之后也同意他们留下来。那儿子说他们母子二人都姓杜,因那姓杜的儿子识字,读过书。大宛乡的乡老家便请了他去族学里面教娃娃们读书。
那族学里面本来是有一位老先生的, 但那老先生如今年纪大了,如今精力不济。因此才请了这位姓杜的儿子。而那母亲绣活儿好,时常绣些荷包拿到县里去卖。接一些给乡里的体面人家的姑娘做嫁衣的活计。两人渐渐也就在大宛乡立住脚了。
只是每每到了深夜,这位姓杜的儿子总是会想起自己过去的二十载人生,真真地如同一场大梦。让人不可追寻,难以捉摸。他在星夜里端着油灯,走到母亲的房间,看到母亲熟睡的面孔,心中涌上来一抹难言的欢喜出来。如今这样也很好,他想到。或许过去的二十载都是熊熊烈火。但只要蹚过这大火,才能得来一时安宁。
如今有娘亲陪在身边,已经是很好很好。
谢棠和达延汗现在陷入了拉锯战,谁都不肯让步。达延汗加固了自己的防守,时不时下令让蒙古骑兵出去偷袭明军。纵然是赢不了什么,也扭转不了局势,但是至少能够把谢棠给好好地恶心一下。
谢棠则是在那天见到达延汗的衰老之相后留了心,派了许多细作去打探达延汗的身体状况。但是达延汗那边儿的消息封锁的很紧密,谢棠根本查探不出来。此时沈王那边儿有仇钺看着,玉门关也由仇钺和文北词两人严防死守。谢棠只用安心地对付达延汗就行。他越想越觉得达延汗的模样旧好似当初弘治帝油尽灯枯的模样。想到这儿,他一半儿是喜,一半儿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