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大多数人都并不惊慌。之前兵部在刘大夏执掌的时候,账目清明。刘大夏辞官后,兵部便一直是前任尚书大人执掌。前任兵部尚书知道当年谢伯安初入户部做出来的事情,知道谢伯安是不能和光同尘,容忍贪腐的。他岁数大了,不想一世名声毁于晚年。遂在得到是谢伯安接任他的尚书之位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搞出来的亏空给填上了。
他与人为善,甚至还劝告他们众人都把账目填平了,小心这位新上任的主官那他们开刀。他们是知道当年黄员外郎的惨烈的,因此都把自己的账目给东拼西凑地填上了。故而,此时他们心底也算是有底气,自己不会出事。
若是没有这前事,顾晰臣这个老好人此时也不会这么痛快地道:“谨遵主官之意。”顾晰臣平素是老好人,不愿得罪人的。他道:“只是军械是有右侍郎掌管的,还要等到张则之张大人病愈之后,盖了印才能调动文书。”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听了前任尚书的话。而这些人此时虽然表面上和大部分人一样坦荡,但心里却没他们那么安稳,反而是一直在敲着小鼓,动荡不安。
而张则之的属官,更是有人想着,今日下衙之后,一定要快点通知侍郎大人!
“伯安回京,还没有和亲友宴饮。”谢棠在众人都走了之后拉住了顾晰臣,笑道:“顾大人不介意,可否在今晚道伯安家里相聚。”
顾晰臣想了想自家叔父叔母书信里说的意思,心里也想看看谢家曾长孙的模样。因此他道:“那就多谢谢大人。”
谢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清查账目,到了下衙的时候,钱平安已经侯在了宫城之外。
谢棠坐上了新打造的乌木雕棠棣的马车,闻着马车里面的熏香,放松了许多。他道:“走吧。”
回到府中,只见前院里的大花厅里面,已经放置好了许多桌案、乐器。屋子内熏好了香。钱平安道:“大爷放心,昨日就已经把帖子送了出去。送完了帖子后就开始准备宴会,不会出先什么差错。”
谢棠听道他的话后,终于放心了许多,然后他道:“盯好这边儿,我先去换身衣裳。”
钱平安道:“大爷尽管放心。”
屋子内的浴桶里已经放好了温水,谢棠浸在水里,洗去一身疲惫。洗好后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袍,束发后戴上珊瑚珠饰翼善冠。和二叔谢丕一起到了前院。
请来的宾客们纷纷前来,来的尽是盟友。
室内的舞女歌姬在跳着《踏谣娘》,娇媚的女孩子们穿着锦衣,都有着如同瀑布一般的长发,全都是由红色发带系着,头上仅戴着一根垂着红宝石的金钗。且歌且诉,尽是娇娘清音。
正如同常飞月《咏谈容娘》诗中所记载的:“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马围行匝处,人簇看场圆。歌要齐声唱,情教细语传。不知心大小,容得许多怜。”
而谢棠和谢丕则是在众人之间互相交流,音乐的声音掩盖了下面小声的细语。一切的秘谋都被轻柔的乐声隐藏。
到了顾晰臣这边儿,顾晰臣道:“早就听闻谢家儿郎如同芝兰玉树,古人诚不欺我。”
芝兰玉树,说的正是东晋谢玄。
谢丕道:“顾家子萧萧肃肃,龙章凤姿。亦为我辈雅重推举。”
顾晰臣笑道:“倒是没见过谢家后辈,不如叫出来给我这个做叔叔的看看。”
谢棠听到,笑道:“好。”然后叫了人过来。笑着吩咐他去吧家里的几位小爷给叫过来。
谢松,谢杨,谢桐和谢涟一起来到了花厅。只听谢棠叫他们过去,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很快走了过去。
只听谢棠道:“这位是兵部顾晰臣顾大人,想要见见你们。”
众人遂上前行礼,顾晰臣格外多看了一眼谢涟。
眉目清正,年纪小小却礼数有加,有乃父之风。
他道:“果然不愧谢家宝树之名。”
谢棠笑道:“愧对,愧对。”
当天晚上,谢棠就收到了顾晰臣的信。
顾家自然是可以和谢家合作,但是仅仅只是盟约他们还信不过,愿结东床之好。
他们要联姻,看上的自然是未来宗子。
谢棠晚上睡觉之前,对孔令华道:“华儿。”
孔令华吹灭了蜡烛,问他道:“怎么了?”
谢棠道:“过些日子,若是有聚会,且看看顾家的小娘子如何?”
孔令华讶异道:“怎么了?”她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接下来谢棠的话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顾晰臣有意结亲。”谢棠道。“我是有意答应的,儿女亲家虽然抵不过利益,但也算是给结盟上了一道保险。”
谢棠闭着眼继续道:“但这还得靠娘子你去看看对方姑娘家的品性,平儿的媳妇是未来的宗妇,马虎不得。”
孔令华听了谢棠如此说,心里已经有数。不出意外,这顾家姑娘也就是定下了。她想了想,然后道:“我知道了。”
她看着着屋子内的一片漆黑,然后道:“你放心。”
谢棠道:“好。”
谢棠回京后的这场宴会上不知达成了多少的谋划,而作为宴会主人的谢棠,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将自己的势力整合,把那些心志不坚,左右摇摆的人踢出了自己的队伍。自此之后,自然可以放手去干。
第146章
当天晚上下衙之后, 立刻有人去找了张则之,和他禀告了谢棠要查账的事情。
张则之先是心里一惊,习惯性地想要出去告诉老师,和老师商量对策。
他还没有起身, 就想到他做的这件事情老师并不知情。而且他早已经做好了天衣无缝的安排, 料那个谢家小儿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 根本就不能把自己给怎么样。
张则之想到这儿, 彻底放下了心。他看着那些有些惶惶不安的属官,心里暗骂成事不足的东西。面上却温和地道:“没事儿,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知道什么。我会安排好的。”
那几个属官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安心了许多。向他表忠心道:“吾等尽听大人吩咐。”
在这些属官走了之后, 张则之进了书房里的密室。开始整理那些他早已经做好了的假账和书信。然后抽了一管阿芙蓉水烟, 悠悠然地坐在了藤椅中,畅想起了自己日后成为阁老的风光生活。
兵部
张则之在过了两天“养病”的日子后,果然是慢慢悠悠地“病愈”了。回到兵部之后,立刻“恭敬谦谨”地过来拜见主官, 又十分热心地把记载着军械事宜的册子和账本都送到了新上任的主官面前。他甚至还有心情说什么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让对方多多担待。
谢棠笑道:“张大人客气,毕竟不年轻了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戏谑, 好似是在调笑一样。但是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本来还有心情去看去看谢棠会不会直接沉不住气,质问他是不是故意针对他的。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居然是自己。
谢棠不去看他的脸色, 只是笑着看他。最后甚至是自己去客客气气地把张则之送了出去。着实是让张则之觉得自己是把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当天晚上谢家书房里,谢棠看着张则之送过来的账目。嗤笑了一声。
冷九郎坐在他身旁,也在翻着这些账目。谢棠道:“九郎,张则之这是把我当傻子呢!”
冷九郎道:“这账目最不完美的地方就在于没有错处。”
谢棠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冷九郎声音有些阴冷, 他道:“若是我,我就把军械库付之一炬。到时候自己虽说会受些牵连。但是一切罪名都洗刷殆尽。除此之外,大人您初掌兵部。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大人先不说会不会吃瓜落。只说大人的威望就会下降许多。”
谢棠拊掌:“不愧是小文和!”说完后,他又继续道:“九郎放心,他张则之没有那样的魄力。只怕他把这事儿告诉杨廷和!”
文和,是三国时贾诩的字。他算无遗策,智计毒辣。一言可以危国,一计可以□□。说的就是贾文和。
“只是还要多加防备,若是杨阁老,说不定真的就破釜沉舟了。”
谢棠道:“九郎说的有理。我想着,便派之前安排好的细作,多与张则之说些杨大人如今爱惜羽毛,爱惜名声之类的话。再多讲讲前两年杨大人亲自弹劾自己弟子的事情在张则之耳边儿吹吹风,让对方投鼠忌器。”
冷九郎道:“如此便也算妥当了。”
第二天谢棠提出要去查军械库,只见军粮、军饷、军械都没有问题,他笑道:“大家都很勤政吗。”
他这话里又好似是有别的意味,但是在众人刚刚要背后发寒的时候,就又听到谢棠道:“干得真是不错,他日本官请众位大人出去吃饭。”
这一句话,就让众人的心,一下子就回到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棠也不是每日都来兵部点卯。毕竟他还是内阁阁老,虽然排名在最后,但是也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张则之见此,心里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再有本事也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知道什么。果然被自己忽悠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