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书院?”谢棠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他颇有些讶异地看着几位大儒。
柳直荀笑眯眯地道:“然也。”
“用我的名号?”谢棠继续道。
姬苇州抽着水烟,然后道:“然也。”
谢棠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祖母去世后的守丧三年,他严格遵守着礼仪规制,着素服,食茹苏。不带首饰,不享奢华。他往常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摩挲扳指。在没了扳指后,他仍旧喜欢在想事情的时候摩挲手指。
沉默的时间好像只过了一瞬,谢棠开口笑道:“各位老先生抬爱,伯安自然喜不自胜。”
“但伯安年小位轻,用伯安的名号还不如用家祖父的。”
“让我祖父和诸位大儒一起,教导书院诸生。方为上上之道。”
“他日伯安出丧归京,祖父致仕归乡,也好料理书院事宜。”
众人一瞬间有些沉默。
若是谢于乔那个成为内阁阁老的老狐狸来了,这书院不但名义上姓了谢,就连实际上,也会彻彻底底地姓了谢。
用谢伯安的名号建立书院,固然有为谢伯安扬名和张目的意思在,却也的的确确是想让对方去承担风险,弱化自己在其中的参与。
而且谢伯安迟早会回京。到那个时候,除了完成他们约定好的事情外,他们就可以自己随意地教导学生。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学生是挂自己的名号,还是挂书院的名号还是两说。
顾安嗤笑了一声。
他的这些老友不会以为可以什么风险都不沾,自己过来占便宜吧?
还是觉得谢伯安这个脸厚心黑的年纪小,脸皮嫩,好欺负?
这位可是不到十岁就进书房帮他祖父拟折子的狠人,怎么可能被几句好话骗过去。
谢棠笑意盈盈地看着在坐的几位大儒,然后道:“几位老先生觉得如何?”
说完后他又放下了另一颗炸弹:“伯安出孝回京之后,就又快到科举年了。”
若是今天能够谈妥。到时候,可以帮着诸公家里考上的子侄运作,自然有好位置等着。
众人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大棒加甜枣。
姬苇州整个人却是十分恣意的,他笑道:“挺好的,到时候让你祖父来做山长。他曾经位高权重,又考过状元。怎么看都很合适。至少比我这样的浪荡子合适。”
谢棠笑道:“先生潇洒风流,棠万万不能及也。众位先生愿来伯安的书院教导一生所学,已然是伯安的三生之幸。”
柳直荀也笑了笑:“那好,过些日子,老夫就带着自家孙儿过来。伯安也该找好地方来作书院才好。”
谢棠想了想,然后道:“城北山脚下,有一座园林。正是祖父当日慕谢灵运风流而建。有院舍花木,溪涧风物。正是合适之地。他日祖父与诸位先生前去,既可看那晨风夕月、阶柳庭花,从而宽慰胸怀。也可坐而论道,俯仰之间感悟人生之道。”
他想了想,然后颇有些俏皮地道:“众位先生来我家小园,说不定他日,我家小园就要因为先生们的缘故,身价暴涨。”
众人听了都大笑,而他们的计划与交锋,合作以利益分化,竟然在闲谈笑语之间,直接定好。
皇帝果然没有任何改变,在刘瑾被除掉之后,皇帝又有了两个新的宠臣。
这两个宠臣,一个名唤钱宁,另一个名唤江彬。
钱宁在年幼的时候被卖给了太监钱能,因此自己便也就跟着自己的干爹姓钱。在刘瑾死后,钱宁看到了一条通天之路。
刘瑾当日的富贵,着实让人眼红。
钱宁比刘瑾还会玩宫外声色场所的花花样式,而且他长得好,还擅长骑射。
他会的这些无一不是应和了皇帝的喜好。
钱宁通过钱能接触皇帝,自此出入谨身殿,官位一升再升。而皇帝的玩乐,也是越来越肆意,越来越过分。
而江彬,却是边地名将。
他在进京述职的时候,给皇帝讲解兵法。而皇帝好武,这正好是皇帝喜欢的东西。因此江彬的皇帝的青眼。
而最重要的是,皇帝在豹房玩老虎的时候,差点被扑伤,是这位江大人舍身而救。
皇帝感念江彬的忠心,想要为这位江大人建造庭院。这本没有什么,可是这两位居然看上了京西坊市。
看上了之后,居然就直接派人前去拆迁建造。而反对的百姓,直接就关进监狱被扔去做劳工,甚至还在推搡之间死了人。
而京中,居然一点儿要安抚百姓的意思都没有。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尚书进谏,皇帝却是置之不理,罔若无闻。
这些消息,自然也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了谢棠的手中。
谢棠狠狠的闭上了眼。
如此地视人命如草芥,果不其然是封建帝王。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始终是皇帝,不是因为太监才昏庸的。只要有皇帝,就会有出现昏君的可能。
所有问题,若是想要解决,只能从根源上解决。
他写了一封信,叫平安进来把信送往驿站。这封信是给小叔祖的,他请小叔祖在私下里给那些遭害的人家一些帮助。
他远在千里之外,这是他唯一能够尽的一些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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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谢棠回府后和自家祖父细细地商议了书院的事情。最后谢迁说好, 这件事交由谢棠去办。
谢棠当下寻人去布置那座小小园林,在园林之外挂上了明谨诚思的牌子。
在徐氏去世一年后,守丧之人已经不避讳出门交际的时候。谢棠前去参加了几次文会。
而几位大儒也出去宣扬他们这家书院将在五月初一的时候,正式开办。诚招天下有才学。肯上进的学子。
这个消息一出, 江南文坛震动。整个江南的读书士子, 都激动异常。
这可是谢阁老和顾安等大儒开办的书院, 而谢棠也会在他回京之前在书院教学。
这书院里面教书的一位位夫子, 全都是饱学之士。而谢棠谢伯安,也是国朝少有的连中三元。
能被他们教导,学问定然会突飞猛进。除此之外,若是能和他们搭上关系, 有了师生之谊的话, 也是一桩妙事。
古人师徒之情犹如父子。若是能够有了师门。日后科举得中,入朝为官之时,背后也算是有了依靠。
无数士子名门找各种门路问询如何才能够进入这家明谨书院读书。而谢棠等人在这个消息已经被炒得足够热的时候,终于放出了消息。
五月初一, 在余姚城东东郊的顾家小楼里,举办选拔考试。
凡是觉得自己有些才学的江南学子, 都在准备这场入学考试。
接受大儒的教导,得到朝堂高官的提携。不得不说, 这种诱惑,对每个士子而言, 都实在是太大。
谢棠这一日着一件月白色广袖深衣,衣裳绣了朵朵梨花。满头乌发被雪色发带束起来,头上斜斜地插了一根银簪。
他看着这些答卷的士子,心里不禁涌起了一阵感慨。
想当初,他也是这样, 眼中尚是对未来的希望和懵懂,身上拥有着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
此次明谨书院招生,考试的第一道题目便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当何为?
谢棠看著书院里坐着的一位少年,眉目清润,有一身清介傲骨。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指向那人,问冷九郎道:“那是谁?”
冷九郎打开自己手里的册子,然后道:“绍兴徐家的七公子。”
谢棠道:“这人与众不同,在众人之中如古柏之于平林。”
冷九郎不置可否,看了许久后才道:“的确人中龙凤,但不过璞玉而已。”
璞玉虽好,尚需打磨。若是没有打磨好,废了也是有的。
冷九看向谢棠:“明公有心打磨璞玉?”
想了想后他断然道:“不仅仅只是打磨璞玉,明公这是有心收徒。”
谢棠道:“这尚要看他的答案。”这就是有心收徒的意思了。
古代收徒,和座师与门生的情谊又是不同。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入室弟子和师父的关系,在古代,不啻于父子情深。
冷九郎愈发仔细地盯着那位来自绍兴的徐家七公子,恨不得把人看个底朝天。
而谢棠无声失笑。冷九这些年,脸越来越冷,心却越来越软了。
当天晚上,谢棠回家,直接把谢涟带到了书房里。
“平儿如今已八岁了,过两年也要下场了。如此,便也该和我一起理事了。”
谢涟坐到谢棠命人安置的小桌子面前,看着桌子上面一整套雨过天青的均窑茶具和一套风雅的白玉制作的笔架,臂搁,砚台和镇纸。以及一整套的《史记》。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爹,那我现在做什么?”
谢棠倚在自己的大椅子上笑了笑,然后起身拿起史记,抽出了一本,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页。然后道:“把这个人的一生和他的家族看透了,然后写一篇读后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