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激进的做法,桑荔并不大赞同,别没把精怪逼出来,反倒把自己困火海里了,况且这一旦放火烧,破坏森林土壤不说,还得连累多少只动物。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镇定,“如果真是精怪作祟,那困了咱们这么久都没敢现身,证明它根本就不厉害,怕它做什么,越是慌乱,才反而越是正中它下怀。”
桑荔的话在理,被林焘一吼本就镇住的一帮人逐渐冷静下来。
是啊,别精怪还没出现,他们自己就把自己吓出个好歹来。
众人起身,不远处的某个洞穴中,一对长长的耳朵动了动,碧绿的眼睛里显出非常人性化的愤怒,“如果不是受伤,吾怎会躲在这里,这个该死的人类,竟然敢说吾不厉害,那就先吃你的生魂好了!”
所有人发现,雾气陡然更是浓重,几乎伸手放在眼前,都要看不见。
“快!聚拢,大家都聚拢到一起!”林焘急忙喝道,这时他也不忘将桑荔护在人群中央。
桑荔这回是真的紧张起来,瞪大眼睛防备的想要看清周边,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浓雾中,一双碧绿的眼睛幽幽出现,桑荔猝不及防对视个正着。
她好像一下失了魂般,控制不住身体自动往那边走。
刚走没两步,丝线扯动,另一端的江慕羽唤了声,“小仙女?”
没有应答,他当即追上两步一把将人拽住,“你怎——”
江慕羽发觉她有些不对劲,然而话未说完一句,碧绿的幽光在眼前一跳,他也失了神。
桑荔眼前一片漆黑,空茫茫的,但能感知身体正在走动要去什么地方,她满心焦急却毫无办法。
“好强的生魂,”浓雾中传来一道忽远忽近的惊疑声,“太好了,天助我也!”
像是发现什么极致补品般,那双隐在浓雾中的绿色眼瞳亮得骇人。
桑荔依旧看不见也控制不了身体,但就像是一种面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她陡然遍体生寒、汗毛倒竖!
然而就在一脚如同将要踏入深渊的时候,一双手臂紧揽住她。
“荔荔。”
谁在叫她?
熟悉的声音缱绻喊着陌生的称呼。
桑荔突然恢复了一点知觉,额间陡然炙热到发烫,像是有什么劈开眼前的黑暗,将她一把从困境里拉了出来!
眨了眨眼,光亮透入、视线逐渐清明,看着面前清姿明秀的少年,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小眠?”
曲清眠见人醒转过来,默然松开手。
方才唤不醒,他试着划破手指,在她额间抹了一丝血,倒是奇效。
而就在曲清眠出现的一瞬间,那双浓雾里绿色的眼睛便出现一抹惊慌,它嗅到了异常讨厌的气息,当血色渗出,它当即惊恐到落荒而逃,连带着密林间的浓雾如烟退散。
“怎么回事?”
“浓雾散了!”
“林哥、老安,太好了,你们都在。”
“小神仙来了!”
“是小神仙,一定是小神仙救了我们!”
一帮人四下环顾,劫后余生的喜悦下看到曲清眠,纷纷激动欢呼。
桑荔还有怔怔的,有些不敢相信。
这也太电视剧了吧,危急时刻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了。
她刚才后怕到猛烈跳动的心不仅没有降速,反而还更快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少年纤长乌黑的眼睫垂落,低头看向桑荔腕间的丝线,另一端连在江慕羽手腕上,那抹堇色刺的他眼睛灼痛。
几乎是不可遏制的,曲清眠一把扯断丝线,然后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揪住江慕羽衣襟,将他狠狠拖到一边。
在绿眼睛逃走、浓雾退散时,江慕羽便醒过神,衣襟被紧抓住有些透不过气,他也依旧神色放松,也没反抗,平静的任由他拖拽。
桑荔懵了,“小眠你做什么?”
在她过来阻拦之前,少年微靠近江慕羽耳侧,“离她远点!”
冷淡的声音里毫不掩饰凶戾,将人推开后转过身,“无事,帮他驱除邪祟。”
桑荔毫无怀疑,“谢谢你小眠,如果不是你及时赶来,我们就被妖怪抓走了。”
说起这个,她心里还是泛起丝丝甜意,脸颊微微红。
一群汉子围在一边,听到少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小神仙真是厉害!”
“我觉着我也需要驱邪,这身上似乎完全使不上力。”
“你那是吓的!”
“诶,江公子的鞋呢,怎么没了?”
见一帮人话语突转,目光一致去看江慕羽的脚,桑荔虽然很尴尬,也不得不站出来解释,“我的鞋坏了,所以江公子将他的鞋借给了我。”
她此时模糊意识到,就算江慕羽将鞋子塞到怀里,那也是不该去穿的。
桑荔窘迫又自责,偷偷侧目想去看小眠的神色,然而不等扭头,身子骤然一轻,悬了空。
曲清眠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脱去她脚上的鞋,漠然瞥江慕羽一眼,抱着人转身便往山下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秀子^_^的地雷,么么啾~
第37章
少年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干燥清爽,桑荔涨红着脸,鸵鸟一样垂下头,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小眠,要不你背着我走吧?”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只觉得浑身莫名燥热发软。
背跟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更何况这种公主抱,应该算是……很亲密的举动吧?
少年走得很快,沉默不言。
大片的浓雾散去,绿树青山间显出原有的暗色,天果真将要黑了。
桑荔不安的抬头偷偷看,只能看到少年清晰硬朗的下颚线,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下山的路陡峭,他却依然平稳,那双手臂精实有力,手握成拳分外守礼。
桑荔也不再说话,脑子里毛线团一般冒出些纷杂的念头。
她原本因为脸红心跳的悸动,还有那羞耻的梦境,想着避着他点,千万不要被发觉,否则肯定要无地自容了,哪还有脸见他。
但小眠这样主动抱她,感受上便全然不一样。
桑荔甚至会冒出猜想,小眠他……他有没有可能是喜欢她的?
她觉得自己这样想太过自作多情、也太不知羞了,可一想到瑶水镇,那藏在箱子里厚厚一沓的丹青画,又忍不住想,也许呢?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冒出头的小草,柔软纤细却又顽强,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漫长的山路走下来反而显得短暂。
漆黑夜空只有稀松的几颗星子,路上暗影幢幢看不分明,桑荔也没觉着怕,只觉得小眠的怀抱温暖又坚实。
她甚至隐隐期望,这条回去的路能再长一些。
灯火映入眼帘,曲清眠脚步更快,回了神堂俯身将人放到椅子上,又在桑荔尚还反应不及时,将她那双寒夜里未穿鞋冻到冰凉的脚一把夹在身侧。
少年身体炙热,桑荔冻到发麻的双脚逐渐恢复知觉,她看着蹲身在面前的人,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今日格外沉默,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但紧抿的唇还是显露出心绪不佳。
桑荔察觉到他在生气,也隐约猜想到生气的源头在她。
其实归根结底抛去那些胡思乱想,她知道,小眠是个会记好也很重感情的人,待她的这些细致体贴,她不该用自己的期待去过度解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跟他解释。
“我看待江公子,是能玩到一起去的好朋友,”桑荔愧疚不安,眼睫轻颤,“但朋友也该有明确界限,小眠,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不该去穿他的鞋。”
江慕羽是出于好心,可她有什么理由让人家在天寒地冻、遍地碎石荆棘的山林里只穿足衣行路?
桑荔突然有点厌弃自己。
捂暖了脚,曲清眠拿鞋给她穿上,语调平静,“你没做错,没受伤,怎样都不算错。”
如果不是江慕羽将鞋给她,那她的脚绝对会被粗粝的地面割破,所以他不悦难受的点根本不在这里。
“你跟他们上山,为何不同我说?”
桑荔像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老老实实等着挨批评,“我碰到的时候,他们正急着走,所以没来得及……”
她的声音弱下去,愧疚的一塌糊涂。
以前跟着婶子们上山,她都会告诉小眠,而这次招呼都没打,莫名消失一整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寻过去的。
曲清眠舌尖轻抵后槽牙,有些酸溜溜的艰涩道,“你还是想同他单独见面?”
明明他已经退让,不再生硬阻拦她同姓江的接触,只是提出一起见面这个要求而已。
桑荔深深垂着头,下巴都快要抵到胸口,“不是的,我下次一定带你。”
下次……
曲清眠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是期待她说,我以后再也不见他。
虽没等到她这般说,没过几日江慕羽却是过来道别了。
同他喜穿黑色不同,站在不远处同桑荔说话的男子一袭华贵白袍顾盼流华,因为天寒,披了件同色带毛领的斗篷,更是显得周身气度矜贵。
知晓是道别来的,曲清眠让出了空间,只坐在不远处看。
“你真打算走了?”桑荔原想打趣两句,却发现平常总一起斗嘴互损的人,在分别之际,到底还是有些不舍,打趣的话也再难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