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听到背后他们的对话。
“这女的谁啊?”
“许枝月,我们班新来的。”
“长得可以啊。”
“那当然,我们私下新评出来的班花……”
“级花都绰绰有余……”
徐枝月出门带的是数学课本和练习册,最近的月考试卷夹在里面。
“先帮我讲讲卷子吧?”她指向一道做错的选择题,“这个怎么解呀?”
岑格非提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刷刷写出解题过程,推到坐在左侧的徐枝月的面前。
步骤清晰,简明扼要,扫清了徐枝月的疑惑,“呀,原来用的是这个方法。”
“亏我设未知数算半天……”
“你好厉害呀~再帮我看这题。”
是一道难度比较大的填空题,光是文字题干就把徐枝月绕得头晕。
岑格非用了不到半分钟列出解题要点和方程,余光瞥见徐枝月纠结的秀眉,再次落笔,补充得更为详细。
“为什么x加二分之一的和的平方,要加y的平方?”徐枝月从第二个步骤开始茫然。
岑格非:“轨迹方程。”
“嗯……还是不太懂。”徐枝月咬了咬吸管,不着痕迹地向岑格非挪近一点点。
少年侧脸如俊峰清朗,唇线利落,身上的短袖整洁干净,领口袖口都有变形的皱痕。
他清瘦的手和骨节明显的腕骨从她面前掠过,拿起桌面的数学课本,精准翻到某一页,“这。”
手指关节叩了一下的段落,介绍的正是圆的轨迹方程这一知识点。
徐枝月佯装认真地去看课书页上的内容。
每个字都认识,但,连成句子,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智商一般,没有丁点儿读书方面的天赋,平时对学业压根不上心。但现在不是以学习为借口找岑格非吗,她这么笨会不会被他鄙夷……
“好像懂了。”
岑格非不说话,往后翻了几页课本,指关节敲了敲附带的一道习题。
徐枝月:“啊?这道题?”
岑格非:“做。”
哦,做题。徐枝月读了两遍岑格非指定的题目。它和月考卷上的那题是同类型,应该要简单一点。
她试着在稿纸上解答,写了半行,发现大脑像短路一样,压根挤不出接下来的步骤。
“……我不会做。”
“岑同学……我不会……”
岑格非:“MA和MB的关系可用。”
“MA和MB的关系?”徐枝月指甲抠着笔上的纹路,“……MA等于m倍MB?”
岑格非:“绝对值。”
“啊?”徐枝月皱眉。
岑格非:“笔。”
“你直接说嘛,万一我能听懂呢?”徐枝月不放过任何撩他讲话的机会。
“给,喝点饮料润润嗓子。”徐枝月将特意点的拿铁放到岑格非的手边,“拜托给我说说做题方法嘛。”
轻软透甜的请求,是个男生都不会拒绝。
可落在岑格非耳里,掀起一阵说不清的闷躁。
怎么会有这般愚蠢还这般聒噪的人。
出来给这人讲题的他也是够无聊的。
“哎岑同学——”徐枝月见岑格非忽然起身往外走,也跟着站起来,“你要去哪?”
“要走了?”
“不给我讲题了吗?”
徐枝月追上去,想也不想地伸手揪住岑格非的衣角。
停住脚步,岑格非垂眸。抓在他衣服下摆的手白皙莹润,一看就知道是被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什么脏活重活都不存在于她的生活里。
“继续给我讲题,好不好?”
“嗯。”
岑格非眼里划过一丝讥诮。
他倒要看看,许枝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靠近。
第8章 008 虚伪。
世界上会有人无所图地对另一个人好吗?
岑格非自记事起,就知道父亲——他厌恶这个称呼——对他不好,还比不上对待家门口的那条狗。
母亲早早就去世,冰冷的屋里剩他和常年酗酒的岑田。岑田从不做饭,心情好的时候,丢给岑格非几块钱或几个馒头;心情差的时候,粗粝的手随便一挥,打翻岑格非泡好的方便面。
老家的堂姐岑莲比岑格非大三岁多,粗麻花辫挂在肩上,两颊有晒出来的红。春节拜年期间,她对岑格非笑,拉他说话,给他塞了几块乡下的糖果和饼干。
她说:以后寒暑假,你都回爷爷家,来找我玩呗?
岑格非点点头。到了假期,自己背着小书包坐大巴去乡下。
爷爷家一栋三层的小青砖楼,岑格非住在岑田原来的房间,二楼最西边。岑莲住三楼东边。
好几个晚上,岑莲闯进岑格非的睡房,挤上他的床。
她夸岑格非长得俊俏,嘴巴像山里的野莓果。
她闭着眼凑近,让他亲亲自己的嘴。
岑格非年纪小不知事,但看过电视里放的肥皂剧片段,亲嘴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八岁半的他摇头拒绝十二岁的堂姐。
岑莲不死心,赖在他床上说:亲一次,给两块糖。
岑格非不愿意。
岑莲不依不饶,软的不行来硬的,撅着屁股拱过去要亲他,岑格非躲开。她抓住他的手,要往自己胸脯放。
摸一摸我呗,很好玩的。岑莲用陌生的神□□哄。
岑格非潜意识抗拒这种行为,在被按着摸到堂姐的身体之前,用力挣脱她的手。
后来岑格非再也没有给过岑莲好脸色,再也没有让她近过身。顺便让她“意外”摔断了手。
所以,岑格非笃定,不会有人不带目的地对另一个人好。
***
国庆中秋双节小长假过后,徐枝月隔三岔五地给岑格非送早饭。
岑格非不收,不理睬。
徐枝月眨巴着眼轻声说:“特意为你带的,感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题。”八天假期里有三天下午当面给她讲题呢。
“比起你的帮忙,这些早饭不算什么。”
“你就收下嘛。”
“不然我非常过意不去。”
“再说啦,你讲题讲得这么好,我以后要继续请教你呢。”
岑格非垂着眼睑,笔直的睫毛笼住寡凉的眸光。
是吗,他不过是一个学生,比他讲解得好的人大有人在。她为什么不去找其他同学,或者找专业教师?
“谢谢。”岑格非说。
“啊不,不用谢,”徐枝月愣了下,“那么,早饭放你桌上啦?再见~”
岑格非低“嗯”了声,一手撑住额头。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神态以及眼神,丝毫没有岑莲的那种恶心欲念,也没有栗梅或某些人的那种遮掩觊觎。岑格非可以确定,她对他这副皮囊没有什么兴趣。
钱,饮料,早饭。
虚伪。岑格非扯了下嘴角。
看他贫穷就想救济?看他可怜就想救赎?
善心漫溢,同情心泛滥,她这样的行为,摆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是施舍者,他是被施舍者。
岑格非知道很多“上等人”喜欢看“下等人”对他们感激涕零。
想来她大概也是这样。
……
隔天,徐枝月再次在晨日初升时送来早饭。
“早上好,岑同学。”
“今天我带了水晶虾饺、糯米鸡和萝卜糕,你要哪些?”
徐枝月正打算强送,一句“不选那就都给你”没来得及说出口。
“虾饺。”坐着的岑格非抬眼。
“好的。”徐枝月忙不迭,“那饮料要橙汁还是豆浆?”
“豆浆。”岑格非顿了下,“谢谢你。”
漂亮苍白的面孔低垂,刘海遮住稍显凌厉的眉,话音里带了点哽咽。
看上去感激到有些诚惶诚恐。
“不用谢不用谢。”徐枝月惊懵地连连摆手,“我该回座位了。”
等人背过身离去,岑格非神色冷淡地打开练习册。
温热的早饭被冷漠丢到桌肚角落。
教室东南角。
徐枝月揉揉眼睛又捏捏耳朵,刚才是她看错听错了吗?
总觉得岑格非有那样的神态和语气有点违和。今早之前,他分明冷淡、疏离和萦绕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骄矜。
……有点奇怪。
“统计没?多少句话了?”徐枝月问系统。
【离任务达标差四十七句话。】
草,任务时间过去一个半月,才完成任务的一半。徐枝月往课桌上一瘫。
接下来的十五天,她每天都得给岑格非送早饭找机会搭讪?
上午有节英语课,外教让全班分小组进行主题讨论。
每个小组二至四个人,可以自由组合。
徐枝月往岑格非的方向望去,他一个人安静坐在原位。没有人找他,他也没有找别人组队。
通常到最后,他要么是和其他没有队伍的人自动成组,要么是落单。
徐枝月英语不好,纠结了片刻,完成任务的紧迫感压过面子,和叶莎说了声她要和岑格非组队,“你要一起吗?”
“不要,”叶莎退避三舍,“我和别人组吧。”
徐枝月“噢”了声,抱上英语活动材料去找岑格非。
半路,一只手大剌剌地横来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