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的食物,不过是一天两块干饼而已。在斗兽场时,额外能有一小片干肉。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虽面无表情坐着,心里却纠结又挣扎。但最后还是没有过去。
这不是一个奴隶配享用的食物。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那粥点是给谁的,他不能乱动。
然而他是真的感到饿了。
寅七想,若再进来人,他就问问,能不能给他一块干饼。
白倾倾抱着大枕头翻滚着醒过来,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很亮堂了。
这床又宽大又舒服,绸料丝丝滑滑,白倾倾觉得任谁躺上去都抵抗不了。
她一醒,宝珠便带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梳妆,饭菜也很快摆了满桌。
白倾倾昨天就尝过,知道这府里的厨子手艺很好,道道都是美味珍馐。
吃饱之后,她轻轻揉着肚子往躺椅上一靠,真是太满足了。
好吃好睡,还不用一早爬起来修炼,也不用抱着一小袋银子抠抠索索。
大公主殿下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白倾倾享受地瘫了一会,又赶紧坐了起来,揉着脸颊拍了拍。
白倾倾啊,你万不可被这些奢侈享受给勾去了心神,堕落了还怎么修行?
这肯定是秘境的邪恶阴谋,想要引诱她坏了心境,毁她筑基大业。
警醒警醒,不能上当!
白倾倾已经试过,这儿没有真气灵气,术法用不出也无法修炼,所以修心就更紧要了。
在一番自我勉励之后,白倾倾想着昨日带回来的人,便问宝珠他醒了没醒。
听宝珠说人醒了,她便起身打算过去。至于张太医,都忙一天了,还是让他晚些时候再去看看吧。
白倾倾到时,就看到寅七直挺挺坐在桌边,紧抿着唇盯着桌上的粥点,一动不动,像是和什么较劲似的。
因她的出现,他才突然间被惊动,一下子站了起来。
寅七一抬头,就看见了面前高贵艳丽的女子。在她的视线落下来时,从心底里钻出了一丝疑惑和不知所措。
但很快他又认出来,昨夜半睡半醒间所见的那仙子般的女子,正是她。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
宝珠见他一个奴隶竟敢直直盯着主子看,还越靠越近,不禁恼斥道:“放肆,还不快跪见大公主殿下。”
寅七止步,宛如当头一盆冷水灌下,瞬间清醒,她竟是大公主?
他才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有多无礼放肆,这样的奴隶,多是直接打杀了的下场。他忙低下了头,跪在她脚边见礼。
白倾倾见他直挺挺就跪了,动静之大,包扎着的纱带都崩了几条,还跟全然不知疼一样。
膝盖磕碰的声音她听着都牙酸。
“起来,我又没让你跪。”白倾倾说道,淡淡扫了宝珠一眼。
宝珠讶然垂了头,主子这是意指她多事了。她明白了,看来主子对这奴隶,比她以为的还更上心。
听殿下让她退下,宝珠应是退了出去。离开后她便去吩咐这院子上下,得待这奴隶用心一些,免得惹了主子不快。
白倾倾见寅七起来,还想扶他一把,结果他后退两步避开了。她也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看着已经放了些时候的粥点,白倾倾问他:“怎么不吃?”
他愕然抬头,又飞速垂眸,喉间虽被香气勾动控制不住地滚动,却仍不敢相信:“这是,给奴的?”
“这房中,难道还有别人?”
白倾倾不知说啥好,他怎么好像傻傻的,难道脑袋也伤到了?
寅七自然都明白,有人送来了食物,而这里又只有他,一切都那么显而易见。只是他实在不敢去妄想。
他过了会才道:“赏奴一口干饼就好。”
“那怎么行。”白倾倾在桌边坐下,摸了下碗壁,还是温热的。
张太医说他常年挨饿,肠胃得养一阵子,怎么好吃那种干硬的东西。
“你快过来,都吃了。”
寅七微微迟疑着,可他真的很饿。他原本就看着粥点挣扎了很久,殿下这话就像推了他一步。
他几步上前,端起粥碗就往后退开。
他是不敢坐下的,他这样的人,就连靠近一些,都是对殿下的一种亵渎。
白倾倾看他端起来就一饮而尽,无奈道:“慢点啊。”
她知道他不是傻,只是谨记着自己只是一个奴隶的身份,连一碗热粥都不敢奢望。
这可怜样的,叫人心都软了。
一碗热粥下去,他只觉得温意从喉间淌了下来,安抚了干疼的胃,温暖顺着四肢散去。
口中是不曾尝过的香甜,耳边竟还听到一声无奈的轻语,他端着碗,眼眶蓦地酸了一下。
他知道,不管大公主是因何将他从斗兽场带回来,哪怕她之后要将他抛入更加黑暗的深渊,他还是会感激她的。
白倾倾又把蒸糕递给他,微微笑着说:“这个真要慢点,噎着了还要我帮你倒茶。”
殿下不喜不怒时,显得十分清绝冷淡,她本就是那样高高在上,让人仰视之人。
可她一笑,又如冬日回暖,春花初绽,再美不过。
寅七敛目,接了过来,这回听话地慢慢吃。
白倾倾盯着他全吃了,才问起:“对了,你叫什么名?”
寅七那种奴隶号,不提也罢。他总该有自己名字的。
他沉默了许久。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奴隶不需要姓名。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冀衡。”
“冀衡啊,很好听,以后我便这么叫你了。”
这是冀衡第一次,从殿下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第03章
冀衡是小时候在饥荒时被卖成奴隶的。与那些死去的孩子相比,至少他活下来了。
他作为奴隶,被转手过多次,不久前赌楼的人见他能打架,便将他买走作为斗兽奴。
他有过很多奴隶的称呼,完全依据主子的喜好而定。
可只有眼前的女子,说他可以用他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
冀衡的眼神中透着不解和迷茫。
他这种卑微之奴,从未见过殿下,她却将他从那种地方带了回来。有柔软床褥可睡,用上好的药替他治伤,给他想也不敢想的食物。
还轻抚他的额头,语气那样温柔。
冀衡感激而又不安。
他只是一个奴隶,配不上这样的对待。大公主既然带他回来,必是留他有用的,可他又能为殿下做什么,才足够报答她?
于是冀衡忍不住问:“殿下可要奴做些什么?”
他心想,即便她所说之事再难再危险,他都会拼命去达成。
白倾倾不知他眨眼间还想了这么多,只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吃东西,把伤养好。”
低着头的冀衡诧异抬眼,怔怔看着她,一时没明白。
白倾倾不想他突然这么大反应,好吃好睡难道还有什么难处?
“能做到?”
冀衡深吸了口气,低头:“是。”
他暗暗心道自己在想什么呢,殿下的意思,应该是要等他养好伤,才会来给他吩咐吧。
白倾倾在冀衡这坐了一会,问他身上的伤感觉怎么样。不过这人问哪都说不疼,真当自己身子是铁打的。
还提出自己不该住这样的地方,想换一个住处,让白倾倾倍感无奈。
白倾倾得知了他自小就被卖作奴隶,也就能理解他在惶恐些什么了。不过这没什么,慢慢会习惯的。
之后的日子,她心思都放在冀衡身上,时常亲自来盯着他吃饭用药。
反正她也没别的事好做。
张太医说他那肠胃得养一阵,少吃多餐,她便吩咐厨房每隔些时候就送吃的过去。
府上起初以为殿下只是随意带回个斗兽奴消遣罢了,没想到她会对这新来的奴隶格外关心。
这搁在寻常人家的府上,都俨然像个小主子的待遇了。下人们心有好奇,区区一个斗兽奴而已,值得殿下如此?
然而他们也只敢放在心里嘀咕一二。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白倾倾发现冀衡这人原来还挺拗的。
刚送来时昏睡着还好说,躺那安安静静的治伤。可醒着时就不一样了。
不是怕劳烦张太医,总想要自己包扎,就是这药那药的不肯受用,说自己这样的人,用最次等的药物就行。
张太医在换药的时候,白倾倾瞧过一眼,他腿伤竟很是吓人,一条伤疤有她半个手臂长,险些就断了筋骨。
就这样,说了免他行礼也总不听。
白倾倾后来摸索出来,她得沉下脸,带点命令的语气,冀衡才会乖乖听话。
比起他的那些不自在,冀衡好像更怕她生气。
冀衡身上这些伤,养了近一个月就已明显见好,虽说离不开大公主府里的上等药材,但他这身体素质显然也不差。
只不过奴隶那种不当人的生活,再好的底子也扛不住。
以前他饿极了,全靠一小块干饼撑着。现在渴了能喝上干净清冽的水,还没饿就有美味的食物送到面前。冀衡再去回想过往,都觉得恍惚和不真切。
一些外伤的药和纱布拆掉之后,冀衡行动起来已经方便很多。这日他躺不住,就出去在院子里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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