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七位阁主都是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修为最低的也是洞虚期,但大多看起来年纪已是不小了,都或是在分神期或是在合体期耗了不少寿元。
因此,看起来最为年轻的,便是衍苍阁阁主洛迦、玄机阁阁主曲桑、天音阁阁主顾寒声。
今日顾寒声不在,洛迦还未归来,便只有年轻的曲桑高高坐在一群德高望重的老者之间。
可纵然这般,却丝毫不显得突兀,曲桑一身冰雕雪塑的气质,极冷极威严,全然压下了那份过于年轻可能带来的让人轻视,只让人心生敬意,不敢直视。
也是掌门曲柏舟与四位阁主一起落座的瞬间,殿中弟子恭敬行礼之后便一片鸦雀无声,数个大能修士同时现身,纵然没有故意施压,可有些弟子却因为修为低,已经抬不起头了,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压制是本能的,也是深入骨髓的。
殿内能气息平稳的弟子不多,容鹤洲是一个,苍栩是一个,谢无妄也是。
曲柏舟目光扫视了一周,尤其特意从容鹤洲身上扫过,而后满意而骄傲地点点头,鹤洲天资极高又冷静自持,玄天宗未来能交到鹤洲手里,他再放心不过。
而后,在看见看起来站得端端正正的凤鸢身上时,他也略微欣慰地点了点头,还算是识大体,从不会在不该胡闹的场合胡闹,也不知道玄微怎么收了个这般不着调的弟子。
大致打量了殿中弟子一圈后,他向其余几个阁主微颔首,所有阁主便刻意收敛了气息,殿中弟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放松,暗自地松了口气。
“兄长,这也快到时辰了,师兄也该回来了吧?”曲桑看向曲柏舟。
瑶光阁阁主舒阙也问道,“是快到掌门师兄你说的时辰了,玄微师兄怎还未归来,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昨日夜里洛迦传信回来说今日巳时一刻便会回来,这也快到时辰了,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曲柏舟道,“玄微说是巳时一刻,应当便会在此之前回来,再等等便是,本也是我们来早了。”
“离巳时一刻还差了好些时辰,师姐师兄不必着急。”御天阁阁主叶落白也道,“玄微师兄修为高深,此去诲海不过是查探封印,怎会出何事?”
眼看着高坐殿上的几位阁主低声议论了起来,台阶下的弟子虽不敢开口,可心里倒也松泛了些,不再如方才一般紧张,毕竟一大早就被喊来藏云阁,来了之后还发现来的竟然都是昨日里问心崖上未曾被抹掉记忆的人。
这要不是仙门第一宗,还以为是喊来集体杀人灭口。
琉璃阁阁主玉桦从明显松了口气的弟子身上扫过,而后慵懒地倚靠在座椅上,任由那一身雪白的阁主广袖长袍散落在地,浑然没有一丁点阁主该有的威严,“早知道玄微师兄不这么早回来,我就该多在我阁中多躺一会儿才是,舒服的软榻可不比这冷冰冰的阁主椅好多了,来这儿受这个罪干什么。”
他笑眯眯地看向阶梯下,“你说是吧,阿鸢。”
正在练习睁着眼睛、端正姿势走神、思考自家小师妹问题的凤鸢,陡然被点名,一下子就惊醒了,脑海里所有的想法都给吓没了,换了你,你在升旗的时候站着走神,却突然被升旗台上的教导主任之一给cue了,你能不一下就清醒吗?
凤鸢在心里哀嚎一声,抬眸就对上了玉桦极其恶劣的目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掌门师伯看不出她在走神,和她同类货色的玉桦师叔却能看出来,偏偏还是她可以在殿下走神,他却不能走神,所以就故意也不让她走神,简直是太恶劣了!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简直想把玉桦那张中年美大叔脸给揍成个饼,但又因为他问了话,她不得不要站出来回答。
不过还好,不等凤鸢接话,曲柏舟已经被自己这个一向顽劣至极的师弟给气得沉了脸色,压低声音呵斥,“坐好,你身为一阁之主,宗门弟子都以你为尊,你这般没形没状,成何体统!今日回去后,自去清规殿请罚!”
“师兄这般严厉做什么,左右玄微师兄还未回来,审问也还未开始,我这懒点又怎么了?”玉桦唰地一下抖开了扇子,煞有其事地摇了摇,“规矩定死了可就没意思了,还是躺着舒服点不是?”
说着,他竟是真的就要躺下来,曲柏舟气得直接就要动手压制他,以免他在弟子们面前没了仪态。
曲桑见状,当机立断地握住了玉桦的手臂,“师弟,和兄长对着......”
只是曲桑话还未说完,玉桦便懒洋洋地笑了笑,浑然不在意地道,“师兄师姐别光顾着管教我啊,玄微师兄都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想着怎么管教我呢?”
玄微仙尊回来了?
台阶下的弟子愣了愣,就连曲柏舟、曲桑和其余两位阁主都愣了片刻,因为全然没察觉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但七位阁主里,除却洛迦外,玉桦是修为最高的,若是洛迦回来了,的确也理应是他最先感觉到。
一片愣怔里,玉桦挑挑眉,“喏,不是回来了吗?”
他朝洛迦那一直空着的位置看去,还是散漫无状地笑,只是语气却明显地端肃起来,“玄微师兄,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安好?”
也就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身边本是空无一人的座椅上,淡金色的光线寸寸凝聚,渐渐聚成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那身影渐实,竟像是踏破虚空而来,一身胜雪广袖长袍被虚空罅隙中的风拂起,如见沧海桑田,厚重肃穆;似窥斗转星移,亘古威严。
玄天之下,微末之间,无为也,天地为则矣。
故曰“玄微”。
第10章 慈悲 慈能予乐,悲能拔苦。
不过一息之间,身影便已全然清晰,洛迦端然地坐在座椅上,宽大的广袖顺着他的动作垂落,犹如万里星辰汇入山川河流,旷古不朽。
不同于掌门曲柏舟和其余五位阁主给人的压迫感,洛迦落座的瞬间,殿中弟子感受到的是庄严威仪却又平和安抚的气息,宛若置身灵气浓郁的灵脉之中,却又似身在佛门圣地,生不出分毫贪念虚妄。
凤鸢即使没有抬头也知道肯定是洛迦回来了,分明是温和慈悲的气息,她却在感受到这种气息的几乎是同一时间便下意识地站正了身体,整个人也是陡然间清醒。
洛迦身为仙门正派之首,又曾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殿内弟子见洛迦落座,无一不是恭敬虔诚地躬身行礼,她亦不着痕迹地欠下|身,跟殿中弟子一起行礼,并借机小心翼翼地掩饰住自己的身形,就怕方才没正形的样子被师尊发现了。
世人都道玄微仙尊慈悲天下,持身守正,克己复礼,最是公允仁善不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
洛迦一向宽和,对凤鸢师兄妹几个也是因材施教且奖罚分明的,如她喜动且爱剑,洛迦并没有特意拘束凤鸢的性情,也并不会如曲桑那般把她禁锢在方寸之地,甚至因着她喜动爱剑,洛迦曾特意带着她走遍山川河海,以她习惯的方式,一点一滴地将世间俗事与修炼悟道的道理教给她。
可以说,凤鸢如今的性情和修为,都离不开洛迦的教导。
若是凤鸢完全没有前世的记忆,以洛迦的教导,教出的应当是一个动静皆宜的性子,只可惜凤鸢是个穿书的,虽然大部分的不良习惯都因为洛迦的悉心教导而改了,但有些不合时宜的小习惯已经养成,就很难改变,就如方才。
好在洛迦并不斥责她的跳脱,只是却绝不允许她不分场合胡闹。
但对凤鸢来说,最惨的也是如此,因着师尊从不徇私,若是犯了错,哪怕是撒娇、跪在师尊面前哭,都全然无法动摇师尊的处罚。
若是方才她那般没形没状的模样被瞧见,少不得是要被罚的。
思及此,她一边越发缩进人群里,只希望自己方才伪装得还不错,没被发现,一边听着上首的声音。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听见了虽轻却又极为熟悉的声音。
“劳师弟挂怀,尚安。”而后,洛迦又与掌门曲柏舟及各位阁主互相颔首致意。
玉桦也感受到了充盈体内的气息,殿中弟子会以为这样让人舒畅经脉的气息像是灵气,可他哪怕是在灵气最为浓郁的灵脉,也未曾感受过这样醇厚浑然的灵气,他敛去脸上的散漫之色,端正了身形,却又有意在洛迦和曲柏舟等人短暂地叙话完后哀怨地道,“各位师兄师姐都安好,我却忽然不安得很呐,不过如果掌门师兄和玄微师兄能审问快一些,我能早些回我的琉璃阁,我这不安,也就没了......”
弟子倾慕师尊这事,本就是大逆不道,何况慕南枝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问心石幻象所迷,而且还是倾慕的玄微师兄,若不严厉处置,只怕今后弟子会觉得惩罚如此之轻,继续胆大妄为地倾慕尊长,逾越伦|常。
因此,掌门师兄严厉地处置此事,让所有弟子引以为戒,他并无丝毫异议,错了就该罚。只是因着这事,扰了他特意选的修炼时辰,这可就令他不怎么舒心了。
曲柏舟警告地瞪向玉桦,直瞪得他无奈地闭了嘴,才看向洛迦:“师弟方才赶回来,可要歇息些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