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人在这宅邸里,可是无聊透顶,本来想去见见你们,这天太热,总是提不起劲。”
“倒是你们可怜我,终于肯来看我。”
花娘子和月娘子眉头松开,心防略略放开,雪娘子面无表情,就风娘子带着假笑承迎。
但是,她们都不太信云娘子会对她们推心置腹。
吃了半天的茶,云娘子还让人把世子爷赏赐的荔枝端上来,半点不保留,好像真把她们当妹妹,甚至直言世子爷的喜好。
也不怕她们分掉宠爱去。
雪娘子是个急性子,向来不会遮掩,便开口:“云姐姐话说得这么多,真就不怕世子爷回头到我们房中?”
风娘子皱眉看雪娘子,不赞同她这般直来直往。
司以云似笑非笑,认真地回:“怕,我怎么不怕?只是,宅子里刚走三位娘子,世子爷对我多有不满,这几次……”
说到这,她停下来,纤手剥荔枝:
“我也是在为我自己谋后路,妹妹们长得都与我有相似之处,世子爷定是会喜欢的,倘若哪天,世子爷去妹妹的屋子,烦请妹妹不要笑话我就是。”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她的作为是提前安排失宠后的日子。
说完,她把荔枝递给雪娘子,雪娘子便也接过。
雪娘子信了五分,更不用说花娘子和月娘子。
风娘子一边吃荔枝,心里极为忐忑。
她以为云娘子的段数是一,没想到至少有五。
临走的时候,司以云给她们一人分一个香囊,只说:“要是妹妹们信得过我,就把这香囊戴在身上,世子爷喜欢这味香。”
风娘子嘴上应着,其实根本不打算用她的香囊。
待离开司以云那屋,她叫其余三人把香囊丢掉,以防万一。
月娘子还依依不舍,风娘子讲道理:“月儿,你傻了,要真按云娘子所说,她只是为自己谋后路,又何必巴不得把世子爷推到我们这边?”
“难道不是更恨不得抓紧世子爷的心?我瞧,她就是装的。”
“我们千万不能信。”
雪娘子看那香囊,先把它丢到地上,说:“对,不要被这人蛊惑,要知道,她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死三个女人。”
如此一来,四个女人达成共识。
然而,再次与云娘子见面,她还是如第一次那般,说的都是好话,做的也都是好事。
不像要害她们。
反而因她这般诚恳,花月二人在言语上,有点倒戈,叫风娘子很是头疼,每次都要花很多时辰,告诉花月不能被表象迷惑,以至于没精力留意雪娘子。
过两天,世子爷来宅邸。
这回,他没有直接往云娘子屋子去,坐实云娘子所言因妒失宠的事实。
世子爷在前院待半天,后来,他去雪娘子那屋。
雪娘子欢天喜地,为世子爷倒茶,一边温声细语地说着话。
李缙面容温和,听着女子娇柔的声音,喝着茶,说:“这儿怎么有一股海棠的香味。”
雪娘子吓一跳,忙把一样东西拿出来,赫然是她从司以云那里拿的香囊,她迎着李缙的目光,面色微红:“听闻世子爷喜欢这种香,所以……”
“就是这股味道,”李缙含笑,柔情又惹人心旌,“很好。”
被世子爷这么一夸,雪娘子洋洋得意。
而李缙因有急事,只是在她这里吃一盏茶,就离去,雪娘子也想到,世子爷既有急事,还肯坐一盏茶的功夫,是她的能耐。
她激动不已,只觉得,云娘子是真为她们着想。
此一遭,风花月三人还以为雪娘子运气好,只有雪娘子总偷偷找云娘子聊天。
四进宅子虽然大,但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瞒得住其他人,纸包不住火,很快,雪娘子与云娘子结好,就被风花月知道。
风娘子怒其不争,花娘子和月娘子是脾气软的,却十分羡慕。
“这个月,世子爷来了三回,都是去雪姐姐那里的。”月娘子说。
风娘子本因雪娘子的背叛恼怒,听月娘子的话,拍桌:“你要是觉得我拦你得宠的路,你就直说!”
花娘子赶紧劝架:“哎呀,大家都是姐妹,别为这事吵。”
风娘子坐下,气得粗气直喘:“你们光是看到世子爷去她那里三次,可哪次不是吃吃茶看她跳跳舞,就没了?”
花娘子一点就通:“就是说,根本没让她服侍?世子爷的心,根本就不为雪娘子动过?”
月娘子还是有点不服:“可若能让世子爷多看我们一眼……”
风娘子瞪她,恨铁不成钢,又说她好几句,月娘子直掉眼泪:“对不住,我不说了。”
风娘子长叹气,苦口婆心:“我们结为姐妹,我就有责任防你们免入阴沟,雪儿她,我就不说了,她迟早会出事的。”
这个迟早迟早,来得很早。
这日,司以云向四人发出邀约。
她看看天气,说:“酷暑总算过去,院子那边的小亭刚修葺过,所以,明日各位妹妹一同来亭子叙叙话,我这边会让小厨房做点东西带过去,也请各位妹妹尽显厨艺,好让我饱饱口福。”
风花雪月心里如何作想,暂不赘述,最为积极的,就是雪娘子,她亲手下厨,做了一道甜羹和桂花糕。
风娘子随意准备干炒豆子,花月一个酿花蜜,一个做酥饼。
司以云则带来奶酒。
刚入秋的天气,算不上多么凉爽,只是这小亭四周都是水,趁着夏未老,还能瞅见远处漂亮的景色,隐约能见皇城一角。
午后暖风醉人,五个女人心思各异,月娘子伸手想拿桂花糕,被风娘子瞪一下,只好悻悻收回手。
风花月三人坐得近,唯独把雪排除出来。
但雪娘子无所谓,一边摆杯子小碗,谈兴很高:“世子爷吃过我做的甜羹,都说不逊于在宫里吃过的。”
风娘子撇过头看湖,不看她。
月娘子应和:“雪姐姐的厨艺,是一绝的,能和御膳房比呢。”
司以云把此情此景收入眼中,她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唉,姐妹之间,切忌生嫌隙。”
雪娘子也说:“我们都是世子爷的女人,只要一个女人好,大家都好,为何非要分个你死我活?”
风娘子简直无话可说,干脆扯扯嘴角:“你们说的是。”
司以云端起碗中雪娘子的甜羹,说:“我试试看,没想到我这胃,有福享雪妹妹御膳房般的厨艺。”
雪娘子笑:“云娘子就别打趣我了。”
司以云弯弯眼睛,隐去眼中的晦色。
她一口气把小碗中的甜羹都吃完,赞叹:“果然好吃,太好吃了!”
“我是个俗人,没学过多少风雅的词,就只能喊好吃,不然学那些诗人,可就‘玉盘珍羞’说过没完没了。”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风娘子面色也缓和。
雪娘子极为高兴,说:“云姐姐尝尝这个,桂花糕,也是我去摘的桂花。”
司以云吃个桂花糕,摇头叹气:“妹妹太不藏私,我只带奶酒过来,恐怕你们会喝不惯。”
她命人端上奶酒,亲自给每个女人倒上一点,轮到月娘子时,突然,月娘子一脸惊恐,司以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只问:“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她只觉喉咙一甜,一口血吐到桌上。
尖叫声四起,司以云浑身发软发麻,她手一滑,奶酒被打碎,洒了满桌,从乳白色的奶酒倒映出她的模样
嘴唇青紫,七窍流血。
中毒了。
这是她自己也没料到的。
本以为反间计要慢慢实施,但李缙却在暗地里“帮”她一把。
离彻底昏迷前,司以云脑海里划过李缙的脸孔,他俊美的眉目带着笑,多情的表象,是冷漠至极。
她目光涣散,恍然想,她又比风花雪月四人好在哪呢?
云娘子中毒,世子爷大怒。
毒是在雪娘子的甜羹里找出来的。
饶是雪娘子怎么喊冤,求世子爷明察,世子爷却不见她。
雪娘子失魂落魄,她走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忽然明白关窍,没错,她被人陷害,而陷害她的人,除去一直看不惯她的风娘子,还有谁?
雪娘子一口咬定是风娘子做的手脚,很快,从风娘子屋中搜出毒药。
花月二人皆大惊,花娘子笃定不是风娘子所为,可不知该怎么做,但月娘子也倒戈,只道是想不出大姐姐般的风娘子,会如此歹毒。
风娘子百口莫辩,心如死灰,只恨自己段数不够,投湖以死明志。
这回,李缙总算愿意见雪娘子,他冷淡又矜贵,俯视跪在地上的雪娘子,道:“风娘已逝,宅邸是留不得你,你走吧。”
雪娘子膝行:“世子爷,世子爷,奴冤枉啊!”
李缙挥袖离去,没半分留念。
雪娘子扑在地上,痛哭流涕。
忆当日,李缙温柔地看她跳舞,甚至亲手为她斟茶,再看如今他的决绝,雪娘子越想越想不通,如果不是风娘子,她至于到这种程度,被赶出宅邸?
她的富贵啊!
她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