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为什么现在会那么懊恼。
因为车上受害的,不是无关的陌生人。
为什么会恨不得回到半天前, 给自己来上两拳。
因为你的漠不关心, 直接让你媳妇在你面前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被带走了, 你甚至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徐肇的脚步一深一浅,他客气地和衙役打完招呼, 用着自己平常说不出来的语气,再三请求对方帮他多多留心。
“劳烦衙役大哥了。”徐肇沙哑着声音说道,并拱手行礼。
“欸……”本来想恶声恶气赶人的衙役被徐肇这样尊敬的一行礼, 嘴里的话不自觉咽了下去,拍拍徐肇的肩,颇为同情地说道:“我尽量帮你多留意,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拐子抓了人,一般就往深山老林里跑了,没有个一年半载不会再出来活动,更何况,你说的那两人不像是寻常拐子的模样,兄弟,你这是不是……跟人结了仇?对方专门雇人搞你?跑江湖的,一般没有雇主花大价钱,他们是不会愿意接这种后续有麻烦的活的。”
“往常失踪的,都是那些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小娘子,或者家中孤寡的姑娘,这样的人走起镖来,不会有人追究,安全也省事。你家这种情况……”衙役上下打量了徐肇几眼,扫过对方和他差不多的体格,摇了摇头,几乎肯定地下了断绝:“绝对是摊上事了。”
徐肇鄂的撰紧了拳头,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的虚空,“……谢谢这位大哥,我回去会好好查查的。”
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家过不去。
衙役同情地看了徐肇一眼,摆摆手,示意徐肇不用多礼,然后又忍不住向徐肇多说了几句,无外乎就是要撑住之类的……毕竟,好好的媳妇就在自己眼前丢了,任谁都会受不了的吧。啧,可怜。衙役这样想到。
*
时间一晃而过,徐肇在无尽的等待着麻木度过,一开始看着没有人气的屋子,他还会皱着眉头出声,看书看到一半,没有墨水了,下意识喊了一声,会小步走过来帮他磨墨的边语不在了,成堆的往家里搬东西,絮絮叨叨的声音也不在想起,卧房舒服的雕花大床不会再有一个人和他挤……然而没有了晚上边语睡得香甜时打起的小呼噜声,徐肇翻来覆去竟有些睡不着。
“振作点,儿子,徐老爹终于看不下去徐肇成日里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虽然书还是照读,饭依然照吃,可徐老爹总觉得,这样的儿子,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生气?
这闹得都是什么事哦。徐老爹叹了一口气,自家儿子这运气背的他都要去寺庙里拜一拜了。
“难道你想让儿媳妇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吗?看看,你都多久没出门了,你的好友都找到爹这上来了。”
徐老爹恨铁不成钢。他知道徐肇和边语的感情不错,可再好,也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吧?
徐肇在继续下去,徐老爹都要考虑给他儿子纳一门妾了,男人嘛,有人在枕边温柔小意着,天大的事都要过去了。
当然,妾终究是妾,他儿媳妇的地位还是不能动的。徐老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徐肇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心累的说道:“爹,咱整点阳间事行吗?”
纳妾,亏他爹想得出来。
小姑娘知道了,怕是要哭花一张脸,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幽怨。
“……不可以纳妾。”边语委屈巴巴的说道,然而话语却是那样凶残,“夫君要是纳妾,我就……我就带着你的钱偷偷逃跑,让你睡书房。”小姑娘得意的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威胁得很到位。
“好,”徐肇笑着答道,“不纳妾,只守着你。”
徐肇的嘴角小小上扬,又很快消失不见。
徐老爹不乐意了,“爹干得怎么就不是正经事,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那你这么多年,怎么没想着再找一个?”
“我那不是怕以后到下面去,没脸见你娘么。”孩子他娘可是可泼辣的,要是知道他娶小,可不得将他耳朵拧下来。
想了想,徐老爹也觉得这是个馊主意,讪讪一笑,不说话了。
不过这次得谈话也不是没有效果的,至少让徐肇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古代交通不发达,信息流通极为缓慢,只靠他一个人来找边语,可能等到他垂垂老矣,半只脚进棺材了,还没个确切的消息。
那么,徐肇遥遥望向京都的方向,当山底寻不到你,那么,我攀上山峰,是否能看到你的踪迹。
*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肇几乎是以一种不要命的方式在学习,晦涩难懂的古籍,枯燥无味的试题,其他人学上半天就再也续不上那口气,徐肇却是一读一整天。
一改往常闭门不出的性子,各种诗会,花会等场场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江城徐伯宗的名声也渐渐在读书人中传开来。
天宝十五年二月,徐肇凭借一篇出色的策论,和扎实的基本功,成功夺得江城院试的案首。
方子文也在榜上位列第三。
徐肇说服了徐老爹想要大肆庆祝的想法,改为家中小聚,和几位好友喝酒赋诗到天黑才散。
送走前来为他庆贺的方子文和沈闻弢之后,徐肇半睁着迷醉的双眼,就要往卧房走,至于桌子上的那堆狼藉,他打算明天起来再收拾。
得得得——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徐肇走向房间的脚步一顿,拐了个方向。
“来了。”他喊。谁这么晚上门?
然后打开门,看见每天站在城门口的那位俊美的官差站在自己门前。
第38章 “你说什么。”听到官差……
“你说什么。”听到官差的话, 徐肇瞳孔一缩,握在门框上的手鄂的缩紧。
官差也就是周邵勾了勾唇角,好脾气地又说了一次。
“请问……徐秀才, 你家娘子在吗?我是她的表哥, 刚从家中得到消息,所以冒昧前来拜访。”
说着,将手上拎着的节礼晃了晃,又接着补充道:“明日当值,并无空闲时间,深夜打扰,请多谅解。”
表哥?徐肇皱着眉头, 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要不是对方有公职在身,且看起来地位还不低的样子, 徐肇是很想当场将人拒之门外的。
谁不知道他家小姑娘边语已经失踪了将近四个多月了, 这种时候还上他家找人的, 不是为了看笑话, 就是抱着不知名心思想给他说亲的。
徐肇面上挂着笑, 眼底却是一片漠然,更何况, 边语曾经跟他提过一嘴, 说边姨娘自小是大户人家的奴婢, 后来碰上边老爷,对方看上了边姨娘, 才厚着脸皮向主家讨要人的。
也就是说,边语她娘孤寡一人,没亲没戚的, 哪来的娘家表哥?
他直接说道:“周爷,你怕是走错门了,我娘子已经不在家四月多了。”徐肇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瞧着对方有些吃惊的模样,又说了一句,“周爷忙,怕是不晓得这些小事。”
所以,没必要特地上门来看他热闹吧。
还真不是徐肇多想,不知道哪个碎嘴的,将边语失踪的事传了出去,还像模像样地添油加醋:
“徐相公家的小娘子跟野男人跑了,听说是私奔呢。”
“啊这……”小媳妇做吃惊状,眼里却闪着八卦的光芒,“林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说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挎着篮子出来买菜的林婶显然也是憋不住了,一见有人问就将心里藏着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那你可别说出去啊。”林婶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那个小娘子前阵子不是流了个孩子吗?据说伤到了身子,以后都不能生了,这不,别看徐相公在外好声好气,实则……你懂的,久而久之,那小娘子不就跟人跑了吗。”
“哦哦哦哦,原来如此。”小媳妇满脸都闪着兴奋的光芒,回去后就和妯娌们分享了这个八卦。
不告诉别人,害,自家妯娌,能叫别人吗?
于是,徐肇在附近一带算是真正家喻户晓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就对了。
每天都有不少人晃悠到他家门口来看热闹,就连路上遇到的官差都时不时调侃他两句,徐肇以为这位传闻中的周爷,也这么无聊。
哪晓得周邵是真的消息闭塞呢?
瞧着徐肇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周邵面上隐隐的笑意被收了起来,终于恢复到平日里冷面官差的形象。
“周某没有在跟徐秀才说笑。”周邵顿了顿,意识到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可能发生了一些他不了解的事,“进去说?”
徐肇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松手,打开门。
“请进。”
*
徐肇将人请到正堂,院子里吃完酒的满桌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即使徐肇再怎么觉得对方找上门的理由离谱,也不至于在乱糟糟的院子里招待对方。
进厨房准备茶水的过程,瞥见院子,再次叹一口气,要是边语那个逐渐唠叨的小管家婆在的话,肯定就要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收拾整理起来了。
徐肇眯眼,眼里一丝笑意很快闪过,又渐渐被无奈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