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盈盈走进,按照礼节对宇文睿问安,在被询问何事需要深夜觐见时,眉目间流动着娇俏道:“臣妾见陛下日夜辛劳,特意为陛下炖了乌鸡参汤,给陛下暖暖身子。”
宇文睿嗯了一声,“端上来吧。”
没人动。
宇文睿瞥了一眼段榕榕。
段榕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接过贵妃手中乌鸡汤,无视她看见自己后不太好看的脸色。
宇文睿道:“朕谢过贵妃的美意,夜深露重,贵妃若无要事,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陛下。”贵妃犹豫了一下,从段榕榕不在的另一边绕到了宇文睿身边,纤白柔软的手轻轻捏上他的肩头,“臣妾想为陛下多分些忧愁……”
然而她的手腕被宇文睿一只手就捏住了,丝毫移动不得。
“不必了。”宇文睿淡淡地道,“朕这里还有些奏疏要看,贵妃请回吧。”
凝白的皓腕碰触到他的一刹那,他脑海中浮现的反而是被血染红的手腕,那手腕的主人黑发铺陈,指尖沾血,让他久违地生出强烈的占有冲动,只想将这独一无二的艳丽揽入怀中。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如今看着后宫佳丽,竟觉得无一人赶得上她半分。
段榕榕废了好大得劲,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感觉脸都憋红了。
贵妃的脸色变了变,咬着唇不甘地看着宇文睿,“陛下可知,穆总管方才回宫了?”
什么?
段榕榕立刻没了笑话贵妃的心思,连身体都站直了几分,竖着耳朵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宇文睿笔下不停,“不知贵妃不将注意放在六宫事物之中,反倒盯着内务府的总管踪迹,这是为何?”
贵妃维持着小脸,“陛下,这内务府也有处理后宫事物之责,穆总管和臣妾之间也颇有交流,臣妾只是关心……”
宇文睿批完一封奏疏,明黄的封皮碰在一起发出响亮的一声,他将奏疏扔在桌上。
把专心听事的段榕榕吓得一个激灵。
贵妃愣了愣,妩媚的小脸逐渐变白,“穆总管作为大内侍奉之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三日之久,臣妾过问都不能吗?”
“贵妃。”宇文睿抬眼看向她,黝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酷,“这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以后穆锦文的事,莫要再多费口舌。”
贵妃的脸彻底白了下来。
段榕榕有些惊讶他对穆瑾的维护,但是向着穆瑾说话的态度还是赢得了她的一点点好感,又看到讨厌的贵妃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
在贵妃愁云惨淡时露出这种笑脸,无异于直接给贵妃难堪。
贵妃箭一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她。
段榕榕一卡壳,差点打出个嗝。
“陛下,穆总管的事臣妾不会过问。”贵妃暂时无暇理会段榕榕,她又看向宇文睿,对他连头都不回的反应有些失望,说话的声音里发着细微的抖,“但是这个丫头,行事粗鄙,不恭不敬,哪里有资格在御前侍奉?若是陛下这里缺人,臣妾自会为陛下挑几个可心的,何必让她在这里添乱。”
宇文睿捏了捏眉心,周身的气势倏然凝滞下来。
“贵妃啊,”他的语气不知为何,竟掺入些叹息,“朕竟然不知,朕想要一个人,还要得到你的同意吗?”
他目光冰凉如霜地看向脸色难看的贵妃,尾音落下几分森然凛冽。
这无疑是帝王动怒的前兆。
“臣妾不敢!”贵妃面对这种目光,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死死握住了拳给予自己力量,指甲在袖子下刺得手心生疼,“臣妾只是心疼陛下,臣妾是为陛下着想……”
“好了,夜深了,李连,送贵妃回栖凤宫吧。”
宇文睿略显疲倦,将手中写着“东川急报”的奏折随手扔在了一堆奏折之上。
李连应声而进,对门的位置伸出手,“贵妃娘娘,请吧。”
贵妃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她不甘地望着宇文睿半晌,最终还是败在了心中的怯意之下。
在她离开之后,段榕榕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开始盘算起来。
她没有看到,宇文睿看似疲惫的神态之下,清明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下。
贵妃支撑着走出太和殿,当李连一转身离去,就软在了柱子上。
在殿外等候的徐露昭立刻上前,搀住她惊呼道:“堂姐,这是怎么了?陛下训斥你了吗?”
“昭儿。”贵妃一把握住了徐露昭的手,手中冷汗瞬间浸湿了对方的皮肤,没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蹙眉,“我们不能继续了,陛下在对穆锦文的事上,分毫容不得他人插手,我不能惹得陛下厌弃……”
她当年艳名满燕京,家里的门槛都快被提亲的人给踏破了,从来没有人教她如何温声软语,伏低做小。
入宫这几年,皇上虽然不留恋于后宫,但是对她破为恩宠,也不必她去做这些谄媚之态。
而如今,他竟然不顾她的脸面,当着一个贱婢的面给她难堪。
徐露昭温声道:“堂姐,可能是陛下深夜还在批阅奏疏,心情不太好,这才会训斥于你。”她顿了顿,“陛下不容任何人插手穆锦文的事,堂姐还不认为这是个危险的征兆吗?陛下已然泥足深陷,若是连你都不肯拉他一把……他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弹劾之中,再也做不成他想做的圣明君主。”
她温柔端庄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现在只有你能帮助陛下了,堂姐,你是贵妃,是六宫之中地位最高的人,若是连你都不率先表态,就没人能帮助陛下了。”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穆锦文,以绝后患。”
贵妃打了个寒战,似乎被这句话里蕴含的冷酷惊到了,“一定要……杀了她吗?我们可以将她赶出宫去,让她永世不得回来,陛下看不到她,自然会将她忘却。”
徐露昭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之色,这个堂姐,从小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伯父和那些王孙公子都给宠坏了,进宫这么久了还是一派天真。
她掩饰着不耐,劝道:“堂姐,陛下的性格,你侍奉多年还不了解吗?他想得到的东西,除非毁了,否则定然不会放过,若只是将她赶出宫去,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怎么会一无所知呢?”
贵妃表情怔忪,喃喃道:“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是,堂姐,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徐露昭斩钉截铁,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又马上柔软下来,“堂姐今天受惊了,我扶你回栖凤宫吧。”
她笑得端庄又优雅,丝毫看不出,方才她口中轻而易举说出了要置一个人于死地的话。
看着有些脱力的贵妃,徐露昭漫不经心地想着,吴嫔死得太快了,虽然事情没有做好,但看在她临死都没把她供出来的份上,就没有为难她的老母亲,只是砍了她哥哥的一只手,还给他们家留下了一丝生机的。
她愈加殷勤地搀扶着贵妃,满心憧憬地认为,她的好堂姐应当不会那般没用。
穆瑾的这一晚也没有睡踏实。
一整晚,她都提心吊胆着,生怕系统会突然爆出一声机械的电子声,和她宣告男二不治身亡,她的任务彻底结束了。
好在直到天亮,也没有听到这声提示。
按照时间来算,若是这会儿都没有问题的话,想必戎锋的赤蚕毒已经解了。
而在见到特意来寻她的顾倾之后,穆瑾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测。
“戎锋毒已解,勿念。”
顾倾装作来内务府挑选新的捣药石臼,一边低声对她道,“药王匪也被他收押,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
穆瑾不动声色,眼角眉梢尽是预料之中的淡然。
顾倾看了看她,唇间含着一丝笑意,“你竟丝毫不担心他吗?”
“我不担心的是你的医术。”穆瑾脱口而出。
说完她意识到不好,顾倾这家伙早已叛/变/革、命,变成了剧情脱缰派的走狗,怎么能在他面前说这么意味不明的话!
果然见顾倾整个神态都柔和下来,眼里涌动着欣悦的光,不忍猝读的穆瑾默默扭过了头。
仲如在当天下午也赶回了宫中。
穆瑾上下打量他一番,没有看到明显的伤痕,本着关心员工的心态,她主动问道:“有无受伤?”
“属下无碍。”仲如仍然是那副棺材脸。
这几天看惯了庄城的直男憨气,这时候再看这副棺材脸,倒是让穆瑾有些不习惯了。
她目光凉薄,“你这时候回来,应该不是刚把人打退吧?”
“属下去调查了一番,几乎可以确定,那些杀手正是巡抚派来的。”仲如沉默一下才道,“这个人三番五次给我们添麻烦,不如直接……”
“糊涂。”
穆瑾厉声轻斥。
“如今他视为肉中钉刺的是我,若是他在这时离奇暴毙,会没有人怀疑到我身上吗?”
开什么玩笑,那小孩的复活大计就差一个步骤就能实现了,怎么能这时候把人家老爹也咔嚓了?
同样都是提建议,仲如和庄城,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