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心中摇摇头,摇出了这个想法。
他听到穆瑾低柔的声音:“这上面句句属实?”
那人低头道:“乃是属下日夜潜伏在宫中所见, 属下不敢妄言。”
穆瑾默了默,那人悄悄抬眼, 看见穆瑾正望着跳跃的烛火,眸子里的光彩亮丽惊人, 却又暗藏沟壑,深邃得难以探寻。
随后那双眼睛转了过来,让他赫然一惊。
“庄城,你现在还在教四公主武艺么?”
“四公主白天被贵妃娘娘强行安排了师傅上课,但是晚上还是在和属下学习武艺。”庄城不敢再看,毕恭毕敬地答道,“只是段姑娘被调到了御前当差, 在您回来之前, 再也没有见过公主。”
从庄城口中真切地听到了这个消息,穆瑾心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了下去。
这下倒是很确定了,却仍然有几分恍惚。
段榕榕她, 竟然在她离开的这短短的三天里,跑到了御前当差?
莫非,这就是剧情起死回生的征兆吗?
是不是只要她再努努力,男女主终成眷属的剧情还是有希望能达成的?
穆瑾在心中重重握了下拳。
她就说,男主既然能成为男主,一定不会一直在她这个反派身上浪费精力,肯定会幡然醒悟,回过头去追女主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穆瑾看向低着头的庄城,“这调动的命令,可是皇上亲自下的?”
“是。”庄城答道,“贵妃娘娘不安好心,一方面监视着四公主,一方面又想对段姑娘下手,她原本想将段姑娘调往栖凤宫,但是被皇上中途叫走,成为了御前侍奉的宫女。”
没跑了,若是宇文睿自己不愿意,没人能往他身边强行插人。
她还担心是贵妃使的心机,看来是她想多了,这完全是出于宇文睿自发的想法。
想到段榕榕至今对宇文睿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很吓人不好惹的皇帝”,穆瑾短暂地浮现出一丝担忧,但是很快就被心中的喜悦给冲刷过去了。
只要男女主还有相处的机会,凭借剧情的强力自我修补能力,他们俩有一天一定会王八看绿豆……不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穆瑾得到了这个消息,顿时感到整个心情都飞扬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脱缰的野马被强行拽回马厩的场景。
即使知道了贵妃开始与她作对,都没有影响到这份好心情。
直到开心得差不多了,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知我是哪里碍了贵妃娘娘的眼,让她突然对我如此关注?”
庄城道:“属下探查了几日,应当是梅君与……皇上的传言,令贵妃破觉刺耳。”
穆瑾:……
刚刚出现的好心情,听到这个糟心的东西,又低落了下去。
没事。穆瑾给自己打气,现在男女主都已经会和了,还怕擦不出火花吗?
不过……穆瑾眯了眯眼,“是谁将这些传到贵妃宫里的?”
贵妃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权力极盛,就算有这种不堪入耳的传言,也不应当引起她的警觉。
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一人能撼动她的地位,除非女主突然觉醒。
“是徐露昭。”庄城道,“这几日贵妃的堂妹一直住在宫中。”
果然是她。
这个徐露昭每次露面,都给穆瑾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是时候调查一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若不是系统打过包票这个世界不会有第三个穿越者,她都要以为,徐露昭也是被人穿的了。
若是没有猜错,之前吴嫔所做的那些事,恐怕少不了这个人的影子。
算了,一个女配而已,即使她现在找了贵妃做枪使,也影响不到全局。
她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到一边,现在有更重要的要做。
穆瑾晶莹纤细的指尖捏着信纸,将它放到烛火之上,火苗倏然向上一燃,燎过她的指尖,化为一片星星点点的火星在周围绽放。
“最近东川战事将起,君子梅已经懒散很久,是时候动起来了。”
她的声音里有几分凉意,低柔魅惑的声线里,似乎天地万物尽在她股掌之中,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她把控。
“所有运向御案前的奏疏,我都希望能见到同样的内容,懂了吗?”
冬日的夜里,她的话仿佛落下了一粒火种,庄城已经可以预见到,整个大燕在这名样貌阴柔的太监总管手中,燃起怎样的滔天烈焰。
这把火烧过之后,不知道是这燕京空余繁华的骨架,还是他们这批亡命之徒,和方才被烧成灰烬的纸张一般,化为历史长河中再微弱不过的一颗湮灭的火星。
穆瑾认真地走过一格反派剧情,将最近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又道:“还有,帮我约出惠康盛。”
庄城愣了一下,“九门提督?”
穆瑾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类似哂笑的神态,“九门提督……”她含着这个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被架空搁置,连宫门都见不到的九门提督?”
庄城又低下了头,“属下遵令。不知梅君想将他约在哪里?最近宫中管戒甚严,恐怕不适宜在宫里与之见面。”
“我自然不会与他在宫中见面。”穆瑾冷冷地斜睨他一眼,其中包含的煞气和寒气令他心中一凛,“给我在福寿楼定一间雅座,务必让惠大人独自前来。”
“梅君。”接收到她那一眼,庄城已然发冷,但他眼睛一闭,硬声道,“恕属下直言,如今梅君的离宫已经引起了多方注意,连皇上都询问过李连是否知晓此事,在这种时刻再次离宫,恐怕极为不妥。”
他一口气说完,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脸的视死如归。
半晌,他听到穆瑾分不出情绪的声音,“你真是好胆,就不怕死么?”
庄城浑身的紧张倏然一泄。
“怕。”他睁开眼坦然道,“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属下无法坐实梅君犯错。”
穆瑾几乎要为他鼓掌了。
如果真是原主在这里,就凭他刚才那几句话,一顿刑罚定是免不了的。
但她本人倒是十分欣赏这样直言不讳的人,何况他的言辞也并不激烈,只是提出作为一个下属的担忧罢了。
庄城动也不动,额头与后背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还是回视着穆瑾的目光。
“你只管去约。”穆瑾收回视线,纤细的指尖掐灭了烛芯,室内蓦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她低柔的声音轻缓地流淌着,承载着乾坤定论。
庄城只得应是。
在即将告退之时,穆瑾望着他的后背,沉缓地说了一句。
“庄城,你很好。”
作为一个优秀的老板,穆瑾时刻不忘记表扬优秀员工。
而听到这句话,庄城感到背后的冷汗突然消失了。
他望向关上的房门,目光中流淌出坚定的光。
在穆瑾回来的当夜,即使她小心行事,但仍然有人影在宫中宫外来回穿梭,许多人在今晚彻夜难免。
与此同时,太和殿中仍然燃着通明的烛火,宇文睿侧脸沉凝,在看着御案上的奏折。
精美的琉璃灯罩中,一丛火苗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没什么挣扎地熄灭了。
整个殿中灯火明亮,即使少了这小小的一盏灯,也不影响宇文睿的视物。
这时李连抱着拂尘,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望见御案上的灯居然熄了一盏,手里的拂尘立刻就向立在案前,脑袋直点的宫女头上挥去。
“小蹄子,你是怎么伺候的?灯熄灭了都不知道,你是想熬坏了万岁爷的眼睛么!”
那小宫女本来正昏昏欲睡,立着都在左右打摆子,猛然感到一片黑压压的超自己打过来,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躲了开去。
那向她挥来的拂尘,一下子就落在了御案之上,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李连的脸霎时就白了。
他都不敢看向宇文睿的脸,一扬拂尘,又向小宫女身上打去,“你还敢躲?”
“行了。”宇文睿放下笔,被烛火描摹得愈加深刻的眉目间,露出一抹隐隐的疲倦,“这么晚了,你到太和殿来,就是来打宫女的?”
声音十分平静,却令李连的手僵在了半空,冷汗涔涔地下跪道:“请陛下恕罪,是贵妃娘娘深夜请求觐见,此刻已在大殿外等候了。”
宇文睿向后看了一眼。
原来刚才那小宫女情急之下,竟然半藏在了龙椅之后。
此刻她露出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警惕地注视着这一切。
“你还不出来,想让朕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小宫女,也就是段榕榕,撇了撇嘴走了出来,同样跪下道;“请陛下恕罪。”
不就是个破椅子,顶多是个金子做的破椅子,还不敬,你是敬奉椅子之神吗。
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她不能再给穆总管增添一点麻烦。
等穆瑾回来之后,若是找不到她,还知道她被抓到了恶龙这里,不知道会多担心呢。
“都起来吧。”宇文睿似乎是对他们俩都有些厌烦,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起来,“李连,让贵妃进来。”
一听见贵妃,段榕榕的嘴角撇得更歪了。
她规规矩矩地把灯重新点燃,然后退到了御案之后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