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扯,什么。”穆瑾一下子将段榕榕的手拂开,赤红着双眼,一字一顿道,“你记着,无论我做什么,都和你没有干系,你只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也不要来和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懂吗?”
别再来了别再来了,再来一次她脑子要炸了。
可是段榕榕见她如此,反而上前一步,丝毫没有理会被打痛的手,执着地扶住她发颤的身体,“好,好,我不提了,不提了,你别难过,别动气。”
段榕榕的心仿佛被刺入了无数锋利的针,一贯大大咧咧的她并不是不知感恩,也并不是看不到穆瑾为她所做的一切。
只是习惯了依赖穆瑾,习惯了以仰视的目光注视着穆瑾,却忘记了,穆瑾为了她做到这一步,究竟牺牲了什么。
段榕榕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穆瑾的感情,被世俗偏见和身体的残缺缠绕上厚重的枷锁,她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出来了,如果自己再自暴自弃,出事只能指望她来救自己的话,自己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穆总管,你放心。”段榕榕认真地道,“我都明白,你别生气了。”
穆瑾的悲伤堆积成汪洋大海: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啊!你什么都不明白!
穆瑾嘴唇颤抖,粗粗喘了几口气,话没说出来,倒是被气得猛咳了几声。
这该死的虚弱的身体。
然而还没等她顺过气,李连的徒弟,小太监水金又探头探脑地从门口张望,待看到穆瑾之后眼睛一亮,熟门熟路地摸进来,对穆瑾作了个揖,“穆总管,皇上有请。”
穆瑾顿时感觉气更不顺了。
她纠结复杂地扭头去看段榕榕,就见这一向不带脑子的女主面露担忧,但还是对她安抚地一笑:“穆总管,你去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真的?穆瑾十分不放心地瞪了她一眼。
段榕榕看懂了她的眼神,将深深的感动和强烈的豪气压在心底,冲穆瑾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已经没有那么傻了。”
穆瑾一脸的一言难尽。
然而看着她坚定的眉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女主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极为不想去,但是明目张胆地违抗皇命,还不是穆瑾现在的实力能做出来的事。
她深吸口气,撑住了自己的身形,“走吧。”
一路上,穆瑾试图向水金询问又是何事,但是这小家伙和上次一样,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好几位大人都来到太和殿找皇上,然后他就被师父派出来找她了。
穆瑾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待到达太和殿门外,见到亲自等在外面的李连,穆瑾心中不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
李连将水金打发走,引着穆瑾向殿中走去,他打量着穆瑾看似平静的脸色,开口道,“穆总管就不好奇,为何这次陛下在主殿面见总管?”
穆瑾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我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李连又从穆瑾这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没趣地闭上嘴。
穆瑾也懒得考虑李连对她怎么想,她这一路上都在脑子里飞速盘算,想着最近有什么手脚没做干净,露在燕皇面前了。
但是近期她都没有再交给张明旭什么反派任务,唯一一件出格的事,也是为救段榕榕冲撞了吴嫔,燕皇不至于为了这么个嫔妃而找她麻烦。
还是说因为吴嫔身怀皇嗣,让燕皇心软在意起来了?
左想右想,穆瑾都没什么头绪,索性淡定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一踏入大殿就被一股凝重的气氛包围,还没等穆瑾扫视四周,一声充满悲痛和愤怒的“无耻阉人!还我儿命来!”在殿中爆发,随后一个壮硕的黑影直直向她扑来,让她眼前一花。
“陆大人!”
“陆大人不可!”
随着几声惊呼,穆瑾被人重重扑到在地。
冬日的太和殿铺满厚厚的毛毯,摔倒是没摔到,但是后背的蝴蝶骨撞到地面,和满脑子的发懵让穆瑾一时忘了闪躲,眼睁睁地看着碗口大的拳头向她的脸打来——
一阵熟悉的气息从身侧袭来,即将碰到穆瑾脸蛋的拳头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随即面前的黑影也被人强行拽开。
那阵熟悉的气息没有离开,他停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把穆瑾扶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变故中,穆瑾已经认出了身侧这人的身份。
穆瑾借助他的力道站起身,修剪整齐指甲重重掐在这人的手臂上,这人一声不吭,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确认她能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才缓缓收回了手。
方才发疯的陆大人已经被人摁住,从座位上站起身的宇文睿见情况得到了控制,也慢慢做回了位子。
“陆同甫,朕在这里,你当殿发疯,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吗?”宇文睿语带怒气,又转向穆瑾和她身边的人,“若不是戎卿反应迅速,你就伤到了朕的总管。”
“皇上!”
陆同甫发出悲鸣,他几下子摆脱掉摁住他的人,扑倒在宇文睿案前,“您要为微臣做主啊!微臣刚满十岁的幼子惨遭横死,分明是遭受奸人所害,如今证据确凿,为何不能严惩奸人!”
这黑熊一般冲穆瑾扑来的人,正是穆瑾刚穿来时,排在系统给她列出的反派任务清单的第一条,“杀死巡抚幼子”里的那个巡抚。
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穆瑾的手,一切都是张明旭所为,这时却找到了穆瑾头上,实在大为可疑。
穆瑾感到戎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垂下眼,沉默地跪到地下。
宇文睿道:“事情尚未定性,你就迫不及待想做个凶手,让朕如何为你伸冤?”
陆同甫悲痛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狠狠缠在穆瑾身上,恨不得把她当场绞死,“如今证据确凿,陛下还是不肯将奸人定罪吗?”
宇文睿也看向穆瑾,“锦文,今日朕得到消息,说已经找到你残害巡抚幼子的证据,你可有话说?”
穆瑾抬起眼,面容苍白,一抹红晕染在眼尾,魅得惊心动魄,面上却一派平静。
“回陛下。”她道,“既然凡事都讲个证据,大理寺卿也在此,那就请大理寺卿告诉奴才,是何证据吧。”
大理寺卿正是方才出手摁住陆同甫的人之一,而和他一同出手的,是眼神复杂的顺天府尹柯文轩。
得到宇文睿的首肯,大理寺卿探究的目光在穆瑾脸上顿了一下,道:“回陛下,微臣自接手陆公子的案子以来,始终不曾懈怠,只是种种迹象皆表明,陆公子是出去游玩时自行坠马,又被发狂的病马践踏而死,并未查到关于穆总管的痕迹。”
“你胡说!”陆同甫恶狼一样,又狠狠地瞪向大理寺卿,“方才分明说有证据表明是这阉人所为,如今又推卸责任,莫非你和这无耻阉人是一伙的?”
“陆大人。”戎锋的声音沉稳中夹杂着一丝凌厉,“陛下御前,慎言。”
“陆大人,且听下去。”柯文轩也道。
宇文睿冷眼看着他们的闹场,一挥手示意大理寺卿继续。
大理寺卿冲他行了个礼,继续道:“直到今早有人来交给微臣一样东西,微臣才将此事和穆总管联系起来。”
宇文睿问:“是何物?”
大理寺卿立刻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玉佩,这玉佩通体温润,在正面刻着一个“穆”字,“根据那人所言,这枚玉佩乃是穆总管的贴身之物,是穆总管用它买通了马房的下人,给陆公子的马喂了疯药,才导致陆公子坠马而死。”
大理寺卿亲手将玉佩呈给宇文睿。
宇文睿看了一眼,抬头看向穆瑾:“锦文,你可有话说?”
穆瑾视线有些恍惚,她看到了那个玉佩,强烈的既视感让她陷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在那个黄沙漫天的梦境中,粗髯的大汉抱着娇笑的女孩,这枚玉佩似乎就系在女孩佩环丁玲的腰间。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的确是属于原主的东西,并且颇为重要。
“穆锦文,陛下在问你话。”陆同甫刀子一样的目光定在穆瑾身上。
穆瑾回过神,先是看了他一眼,神色隐隐有些哀恸,接着深深对宇文睿伏下身:“回陛下,这的确是奴才之物,只是早已遗失,为何会被人交到大理寺卿手里,奴才实在不解。”
“你说谎!”
“陆大人!”
戎锋铁塔一样,拦在陆同甫又要扑向穆瑾的动作,抱拳向宇文睿行礼道:“陛下,如今陆大人已然神志不清,继续追问这个问题,可能会对穆总管造成不公平的判决。”
穆瑾看向他坚实的背影。
“陛下,微臣深以为然。”令她没想到的是,柯文轩也同样行礼,“陆公子年纪轻轻惨遭意外,微臣等同样心怀悲痛,只是一枚玉佩实在不足以定穆总管的罪责,何况陆大人情绪激动,继续在御前……恐怕不妥。”
他就差直接说陆同甫现在就是个疯子,万一一个发疯伤到皇上就不好了。
陆同甫没想到他们俩居然会向着穆瑾说话,满含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们,“你们……你们……”
宇文睿将那枚玉佩拿进手里,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穆”字,“大理寺卿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