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思量片刻,道:“我不告诉你,且等我画完便知了。”
于是扬声唤了月圆去取笔墨,钟瑜沾了墨,便开始一点点的在那小小一方扇面上作起画来。
第60章 我心中已然视他为兄长,……
月圆送完东西出门, 刚走两步便见着远处来了一个人,正是谢琰的随从包鸿平。
月圆笑盈盈的迎上前去,唤道:“小包子哥哥。”
包鸿平一边笑着一边佯怒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也学着小姐叫起人的外号来了, 我记得小时候你明明是唤我鸿平哥哥的。”
月圆嘻嘻的笑着, 道:“你是来找琰公子吗?小姐在里面呢,不然你在外面等会吧。”
包鸿平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小姐在里面, 这时候她一般都陪着公子的。”
月圆奇怪的道:“那你还来做什么的呀?”
包鸿平悄悄瞧了眼月圆, 用脚尖扒拉着边上的雪, 小声道:“我是来找你的,那个,之前公子赏过我些衣料, 我想做几件衣裳,只是也不大懂这些个, 也不知道做个什么样式的好,你要是得空, 要不、要不陪我一起去看看?”
“这有何不可,等会儿我和小姐说一声,得空了就陪你去。”
包鸿平憨憨的笑了下,挠了挠头,道:“那我送你个簪子吧,当是谢礼了。”
月圆摇摇头,笑着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鸿平哥哥与我是自小在一块的情分, 我怎能要谢礼呢。”
包鸿平抬头羞赧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坚持道:“你就收下吧,我想送给你。”
月圆被他看了这真挚热切的一眼, 不知怎的面上竟有些热,客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扇面虽是不大,钟瑜还是画了好一会儿,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下去,钟瑜揉了揉手指,将笔放在了边上,看了看觉得甚是满意。
起身坐到床边,钟瑜得意的递给谢琰。
“请探花郎一阅,怎样,你家妹妹的画还拿的出手吧?”
谢琰目光落在扇面上,虽是知晓钟瑜从小擅画,却依旧被这扇上的一方小天地惊艳了。
扇面上一轮红日挂在东方,青翠的竹林仿若微风一来便会轻轻摆动,林间一只栩栩如生红顶仙鹤,正抬头望着太阳展翅欲飞。
钟瑜期待的问道:“哥哥你喜欢吗?”
他双目凝神的望着,不由得伸出手轻轻的摸了那只仙鹤,嘴角微微的翘起,轻声道:“喜欢极了。”
“我知道哥哥最喜欢竹,便画了竹林在上面,仙鹤寓意长寿健康,愿哥哥早日康复,长命百岁,之后如同这只仙鹤一般展翅高飞,大展宏图!”
谢琰爱惜的一点一点小心的把折扇折了回去,似乎是想要起身,钟瑜忙拦着道:“哥哥你做什么去?”
“我想将它好好收起来。”
“嗯,也是,现下正是冬日,估计一时半刻也用不上。我帮你放吧,还放回原来装扇坠那里。”
钟瑜这边将东西收好,便听外面传来了下人的声音,说是钟家小姐来了。
谢琰眉头一皱,似是并不想见,钟瑜抬头朝外间问道:“有说是几小姐吗?”
外面的人回道:“说是七小姐。”
钟紫蔓是来做什么的自是不言而喻,钟瑜道:“带她过来吧。”
谢琰看向她,有些不快,道:“瑜儿,她一个外人,你让她进来做什么?”
钟瑜瞥了他一睛,嘟囔着道:“她来做什么,当然来看你呀,难不成是来看我的。不管怎么说,她大老远跑了来,你若是给人家吃闭门羹,多绝情呀。”
谢琰一时情急,又咳了起来,嘴边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钟瑜见状连忙紧张的坐了过来,一边帮着他顺着气,一边取了盛水的杯子给他,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逗你了,不过她既来了,出于礼数你还是见上一见吧。”
谢琰止住了咳,接过杯子饮了几口温水,这才好了许多,朝着她道:“她是你钟家的姐妹,我不想见。”
想到钟紫蔓痴情的模样,钟瑜心中有些不忍,想了想道:“她其实不是个坏人,也是一颗真心对你,哥哥你若是当真对她无心便罢了,可千万莫要因为她是钟家的女儿而对她有偏见啊。”
谢琰似是方才咳的累了,这会儿轻合了双眼靠在床头,许久才道:“我并非是因着对她有偏见。只是这世间的情感若都能由得自己做主,便也没了那么多悲伤情苦,也没有诗句和故事里的伤心人了。”
钟瑜放水杯的动作一僵。
床上也没了声音,谢琰仿若是睡着了。
钟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将水杯放在桌上,推门出去了。
院子里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这会儿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着,白茫茫的一片,钟瑜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踏入了这其中。
雪在脚下咯吱的响着,钟瑜看着脚下印出的一个个脚印,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吐了一口气,钟瑜闭了闭眼,不想再去想了。
谢琰值得更好的人,左右这个人不该是她。
“瑜姐姐,你怎么在外面啊?”
一声莺啼般的娇软声音传至耳边,钟瑜抬头,正好看见钟紫蔓穿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衫,外面披着毛绒绒的厚大氅,冰雪间小小的一只,几步小跑着便到了面前。
今天的她明显是仔细妆扮了的,两边的垂髫上各系了一只淡黄色的小黄球,向来不怎么涂粉的脸上也略略上过妆,只是还是难掩的神色憔悴。
钟瑜道:“哥哥睡着了,我怕扰着他,便先出来了。”
钟紫蔓因着谢琰的病连着几夜都睡不好吃不下的,面上也不甚有精神,一向精神奕奕的大眼也失了往日光彩。
她微低了头,道:“那……我是不是不能进去看他了啊。”
钟瑜不忍她失望,道:“无妨,你随我去前厅坐上一会儿,哥哥这几日时常这样,时睡时醒的,想来也睡不多久的。”
钟瑜想带她去前厅,钟紫蔓却伸手拉住了她,似是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的道:“我想问你几句话。”
钟瑜站住了,道:“你问。”
“嗯……我前几日想来看谢公子,你怎么……不让啊?”
钟瑜以为她这是姑娘家的小心眼劲上来了,笑了笑,坦然的道:“哥哥此次病的凶险,前些时日忙着照料他,你来了怕是顾不上,等几日哥哥好些了,自然便可相见了。”
钟紫蔓点点头,眼神却飘到了别处,沉默良久,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犹豫着开口道:“我问你一句,你可不要瞒我。”
钟瑜嗯了一声。
“谢公子如玉一般儒雅俊逸,想来遇上他的女子,倾心于他也是常事。”
钟瑜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钟紫蔓有些局促,不敢抬头看她,声音更是小到不能再小了:“这里面……也包括你吗?”
钟瑜眨着眼,慢慢的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坦然道:“前面十几年,我并不曾知道自己与他并无血缘,一直以兄长待之,从不曾生过其他念想。后来我虽认回了钟家,但我心中已然惯了视他为兄长,我二人兄妹之谊永不会变。”
钟紫蔓松了口气,呼出了一团白气,道:“瑜姐姐莫怪我,谢公子这么好,我总是有些担心的。”
忽的内里传来了一阵咳声,似是谢琰又咳起来止不住了。
钟瑜也顾不上这边了,急急的推门进了去,果然见谢琰以肘支在床边,白润如玉的脸已经咳得涨红了一片。
她上前扶起他,又递了水给他,可他却不肯喝了。
“哥哥,你喝一点顺顺气。”
谢琰却是合着眼靠在那里,除了时不时咳上几声,一动也不动。
钟瑜只得把水又放了回去,起身朝外走去。
行至门边,钟紫蔓正一手扶着门,紧张的往内里瞧着,见她出现,焦急的道:“谢公子可好?”
钟瑜加快着脚步出门,随口道:“你且进去帮我照看他片刻,我去前面请医者过来再瞧一瞧。”
待钟瑜带了医者回来,钟紫蔓已经在屋里了,她立在谢琰的床边,低垂着小脑袋时不时的抽泣着,见他们回来,伸手在脸一抹,道:“姐姐刚走,谢公子又咳了好久,我见屋内有水本想给他喝一些,只是、只是他不肯让我靠近,方才咳的狠了,好像、好像晕了过去。”
钟瑜又惊又急,应了一声,赶忙请了医者上前。
床上的谢琰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医者探了脉相,好一会儿才道:“探花郎这是大病未愈又兼急火攻心,不过这脉相上看眼下倒也无甚大碍,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只是切记,莫要再大悲大喜,探花郎如今身子虚受不住,现下便让他好好歇上一会儿吧。”
钟瑜谢过医者,便带着钟紫蔓出了门。
“医者的话你也听到了,今日……只怕哥哥不能见你了,你改日再来吧。”
钟紫蔓红着眼圈,憋着鼻间的酸意,点了点头,虽是恋恋不舍的,依旧跟着钟瑜走出了大门。
送走了钟紫蔓,钟瑜在门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也不知道她和钟紫蔓说的话,谢琰听到了没有。
回房的路上钟瑜远远的瞧见园子里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伸手给女子发间插了一支簪子,两人对视良久,男子才道了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