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缓缓低了头,神色渐渐萎了下来。
“那我说了,哥哥可不要斥责我。”
钟瑜于是从平川之事讲起,到前阵子过生辰,全部给他说了。
谢琰面色苍白,缓了半天才顺了呼吸,双眼中闪过震惊与哀痛,最后又化为了愤怒,狠狠的斥道:“钟瑜!你简直是胡闹!”
钟瑜极少被他直呼大名,上一次还是因着她小时候上池塘边玩水差点掉进去。现下里她被说的一颤,瞬间愣了,双目呆呆的看着他,喃喃的道:“哥哥……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谢琰闭了闭眼,沉声道:“瑜儿,你不仅错了,还大错特错。”
钟瑜低了头,面上也有些难过,小声道:“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上次也和世子说清楚了,想来等宋公子来提亲,这事便过去了吧。”
谢琰抬头看她,目光中带了抹无奈:“怪不得你生辰时拿农家女儿和账房先生的事和我作比,瑜儿,你当真以为你能风平浪静的度过这半年,等得宋元京来提亲?”
钟瑜呆愣着看他,犹疑着道:“那……不然呢,世子从不缺美人,应只是一时兴起,不会不依不饶的吧?”
谢琰无声的笑了,似是没了气力,靠在床头,目光中带了缕悲悯,道:“世子许确是要多少美人都可以,可是能令他上心的女子倒是未听说过。你能被他看上,是幸运,也是不幸。
半年的时间太长,足以改变太多事情,瑜儿,你若当真不想嫁与世子,那就该立刻成亲。”
钟瑜有些慌了手脚,带了点惊恐的问道:“哥哥是说……世子许是不会放我嫁与他人?这,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怎会惹得世子一直记挂,哥哥应是多心了吧。”
“瑜儿,世子身份贵重,他是付氏唯一的血脉,自小众星捧月,鲜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便是天下人人都渴望登上的那个位置,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想与不想的区别。
而这世上的很多事,往往皆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我并不知道世子对你有几分真心,可是就刚才的情况看来,他是不甘心就这样放手的。
尤其是你去求他解除与肖府婚约一事之后,原本你曾救他性命,他敬重于你,从不曾去罔顾你的意愿强迫过你什么,可现下他还了你这份情,以后这层顾虑便没有了,当权者对于想要的事物乃至于人,是怎样的做法你想不到吗?”
钟瑜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站在床边,身形晃了晃,虚脱一般的一下坐在了床上。
她以往只想着世子高傲如斯,绝不会舍下脸面强求些什么,上一回她生辰时不也是如此,面对她的不识抬举,他既愤怒又不屑,之后便不曾再理会过她,仿佛从未曾结识过她。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似乎就是她去肖府求他的那个夜晚,他的态度又转变了。
“瑜儿,你必须马上成亲。”
谢琰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钟瑜茫茫然的抬头看他,好一会儿才道:“那……我找时间和宋公子商议下吧,只是他如今刚与表妹解除了婚约,马上让他娶我,只怕他是不愿的。”
谢琰静静的看着她,双唇开合数次,最终才似下定了决心,伸手去握了她置在床边的手,柔着声音道:“瑜儿……若是你只是想要安稳的生活,为什么非是宋元京不可呢,我……”
手中温软的柔荑缓缓撤了出去,他的话便也只说了一半。
钟瑜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眼中的哀伤,心下难受的紧。
谢琰是这般的好,好到她不忍心去伤他一分一毫,可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哥哥。”钟瑜吸了吸鼻子,忍下喉间的酸意,笑了一下,道:“哥哥你真的喜欢我吗?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父亲对母亲的那种喜欢吗?”
第63章 是什么感情,重要吗?
谢琰怔怔的看着她,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替你来回答吧,其实你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你我兄妹二人共同成长十余年, 照顾我爱护我已经成了你的本能, 而依赖你也成了我的习惯,如果不是钟家人突然出现将我要了回去,你也不会有了别的想法, 也许我们就这样一直做一对好兄妹, 各自嫁娶, 一生都是彼此重要的家人。你说是吗?”
谢琰微微蹙眉,她说的对吗?
也许,是对的。
若是没有钟家人的出现, 他会一辈子做她的好兄长,继续照顾她, 看她嫁人,各自相安一生。可事实是钟家人出现了, 她不再是他妹妹了,他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在钟家受尽轻视冷落,心里比被刀子剜还要痛。
当时他便决定,这一次一定要考中,待他有了功名,便去钟家求娶,将妹妹接回谢家, 再不用受人摆步, 看人脸色。而一旦这个想法产生了,便停不下来了,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设想, 将瑜儿接回来之后的事。
父亲母亲一定会很高兴,他们疼爱多年的女儿又回来了,一家四口还和从前一样温馨幸福,哦,也许不只是四口,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相貌像谁都好,那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只是性情可切莫要随了她小时候,总是胡闹的不得消停。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心生向往,日子久了,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到底是想救她出钟家,还是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
谢琰垂下头,额边垂了缕碎发在鬓前,显得他带了点失意。他凝视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淡淡的道:“是什么感情,重要吗?”
“重要!”钟瑜目光恳切的望向他,伸出双手将他那只虚握着的手包进手里,握在身前,道:“哥哥,你是我特别特别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要娶的女子是你深爱的人,而她将会与你携手百年,爱你照顾你,让你幸福。”
谢琰眼中浮现了浅浅的悲伤,看向她道:“那你不能与我携手百年吗?”
钟瑜心中一沉,眼神灰暗了下来。
她自然是不能与他携手百年的,她不仅没做到伴着他照顾他,还会害得他痛苦一生。
其实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宝鸢公主今生也不要再参与他的生活了,毕竟即便没有她自己,谢琰娶了宝鸢公主,也是要丧一次妻的。
无论是否有爱情,一同生活也是多少会有感情的,前世宝鸢公主用自尽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人世,身为她夫君的谢琰如何能半点都不难过呢?
眼见着钟瑜眼中盛了越来越多的悲恸,谢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算了,瑜儿你高兴就好,哥哥只想你高兴。”
钟瑜便在这份温柔里掉下泪来,谢琰笑了下,一如小时候哄她一般,伸手将她抱入了怀里。
钟瑜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默默的流着泪,长久以来第一次好好的哭了一场,将所有的烦恼忧虑一股脑全都倾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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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大雪过后,便迎来了这一年的冬至。
冬日里的京城便因着这几场雪而银妆素裹的,街边和百姓家的房顶都积了厚厚的雪,树枝和屋檐下也垂着晶莹透亮的冰凌,时不时的会有孩童在下面用雪球打闹嬉戏着。
皇城里虽不似民间热闹,但太后向来重视传统,便携了皇帝、淑妃、雪凝公主一同往了皇陵举行祭祖大典,只是独独没带宝鸢公主。
这一行要三四天,皇帝担心亲妹一人在宫中冷清,于是做主请了各家的女儿进宫与宝鸢公主做伴。
因着宝鸢公主喜欢和年长的女子一处玩,钟家这次只五女六女被宣了进宫。雪后的冬天向来是极冷的,临行前钟将军特意命人将库房里的毛皮拿了出来,赶制了几件外氅送给了几人。
出行的这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钟紫茜和钟瑜在施氏的屋子里接过了外氅,各自披上试了下。
钟瑜觉得大小正好,便直接穿着了,一边的钟紫茜却是穿穿脱脱,又把里面的衣衫解了几件下来。
钟瑜看着她一番忙活,有些奇怪,这时边上的施氏也瞧见了,将她脱下的几件衣衫执起来看了下,又见她大冬天的只穿了件里衫和外裙便要将那件外氅往身上套,嚷道:“哎呦,茜儿,你这是作什么呐,这雪后正是冷,你只穿这两件莫要病了才好啊。”
钟紫茜对着铜镜扭着腰身,一脸不满的道:“这外氅如此厚重,穿在身上都瞧不出身形了,若是进了宫得见着哪家的公子,可不是白瞎了我这好身段了。”
这倒是实话,钟紫茜的相貌是偏妩媚的类型,搭上她丰胸细腰的身材,这寻常的公子见了哪个不多看两眼。如今这冬日衣衫本就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外面再披个外氅,那惹人心痒的曲线便彻底的被埋没了。
“这话虽是如此,可你若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钟紫茜这会儿已经把外氅穿上了,没了里面几层棉衣,虽说外氅遮掩下还是看不到内里的身形,可整体上看倒确实不臃肿了。
“没事,这外氅暖和的很,若是没遇上公子们,我便一直穿着。”言下之意,若是遇见了哪家的贵公子,她便会想个法子把这外氅脱掉,露出里面的好身材了。
很快,管家便着人来请了,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