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瑄有些发愣,御史台参他难道不是家常便饭之事吗?先皇都不曾理会过,皇帝侄儿又是起了哪门子的闲心?
他不情不愿的想要周旋一二,“陛下,御史台那些个老匹夫,成日里不务正业,尽盯着臣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搭理他们做什么呢?”
赵宸打量赵瑄道:“王叔,您已二十有七了罢?父皇生前便挂念您的婚姻大事,而今他老人家都驾鹤西去了,您还是孤身一人。”
“待正旦祭祖之日,可否需要朕告知皇爷爷与父皇,王叔如今愈发潇洒不羁,俨然忘却了自己有着为皇室传承血脉的责任?”
“禁足的这些日子,王叔正好可以挑选挑选礼部送到您府上的那些贵女画像,早日成家,了却一桩祖宗们的心头大事。”
要说赵瑄作为富贵闲人,万事不愁,可最怕的便是有人跟他提成亲。
待赵宸话音一落,他便着急忙慌的扑身上前,抱着皇帝侄儿的大腿哭诉,“陛下!臣为您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只不要逼着臣成亲!虽说如今海晏河清,可臣还想活着看到陛下天下一统呢!”
见赵宸不为所动,他抬袖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接着做泪眼婆娑的姿态跟赵宸打商量,“如若不然,臣上朝理政为陛下分忧如何?”
“哦,”赵宸面色如常,心底却有计谋得逞的窃喜,“王叔君子一诺,可不要失信于朕啊。”
“臣谨遵圣命。”
“那王叔便回去等圣旨罢。”赵宸宽心不少,语气也放缓了些。
待赵瑄带着一脸舍生就义的悲壮离开,苏禄钦才笑道:“先皇每每为昭王参政之事都着恼不已,还是陛下有法子。”
“父皇也爱之深,责之切罢了,因而对着王叔总忍不住大动肝火,总是话不投机便让他滚蛋。”赵宸道,“朕也是为着形势所迫,不得已如此,否则又如何会与王叔斗心眼。”
朝中大臣多为许氏一派,轻易用不得;而那些亲信的肱骨大臣又日渐年老,劳累不得,思来想去也只有赵瑄可堪信任。
不过赵瑄的性子懒散,强行让他入朝,他也只会消极怠工,届时给政敌留下把柄,反倒不美,只得他心甘情愿,赵宸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趁着感觉有些精神头,赵宸又陆续召见了几位臣工。
不觉间,便已日薄西山,天光渐暗。
苏禄钦忧心赵宸龙体,端上一盏参茶,劝道:“陛下,您歇歇吧。”
赵宸搁下毛笔,忽觉一阵晕眩,他闭了闭眼凝神,而后才道:“扶朕去榻上躺下。”
“可是又不好了?”苏禄钦惊道,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赵宸也拿不准,只道:“朕歇一刻钟,若是未醒,你按照方才所定,谨慎行事。”
苏禄钦愁得一张老脸全是褶皱,“陛下安心,老奴定不负所托。”
...
话说回这头,薛碧微抱着赵小宸回到疏影居。
平嬷嬷先前得了信儿,正急得团团转呢,就见两小主子回来了。
她不住自责道:“都怨老奴,若是时时看着豚儿,他也不会让九公子给强行带了去!”
其时,薛碧微离开后不久,平嬷嬷见赵宸乖巧的坐在屋内榻上看书,她就放心的到院子里晒被褥,没多会儿又折身到厨房准备午间的吃食。
谁知再一出来,赵宸却不见了踪影。
赵小宸见平嬷嬷内疚不已,忍不住道:“此事与嬷嬷无关,你无需自责。”薛柏轩带人找来时,赵宸正在做记号联系暗卫。
可恨那小胖子蛮横,指使家仆一把将他抱走,又捂住口鼻,连呼救都不能。
“豚儿如此善解人意,老奴…”平嬷嬷哽咽到,她拭了拭眼睛,问薛碧微道:“姑娘和豚儿都饿了罢?老奴已经备好了午膳,这就去摆饭。”
薛碧微点点头,算是应了。
她转脸对喻杏道:“拿些化瘀的药膏来,豚儿额头上碰了一个肿块。”
喻杏听了,忙不迭的进屋去拿姑娘的药匣子。
“姐姐,”赵小宸到底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子,见薛碧微仍是情绪低落,便把自个儿心里的不快抛到一旁,转而安慰起薛碧微来。
他的小胖手抚上人的脸颊,奶声奶气道:“姐姐,你真好,豚儿特别喜欢你。”
“不生气了好不好?姐姐人美心善,不该与那起子面目可憎的人置气。”
薛碧微经此一事,思绪混乱,心中诸多想法缠绕成结,找不到头绪。乍闻小团子对她花式吹捧,不禁展颜一笑,亲昵的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豚儿真是姐姐的小天使!”
“唔?”赵小宸眼露懵懂,“天使是何物?”
“天使呀,”薛碧微点点他的小脸蛋,柔声细语的形容,“就是像豚儿这般肉嘟嘟,精致漂亮,还长着一双洁白翅膀的小娃娃,若豚儿想看,姐姐将他画在纸上可好?”
“自然依姐姐的,”赵小宸高兴的眨眨眼,忽而一板一眼道,“姐姐也是小天使。”
“为何?”薛碧微满眼都是笑,认真的看着他问。
“姐姐比豚儿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漂亮。”赵小宸认真道,末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补充道,“还有我的娘亲,她也甚美。”
给赵小宸擦好药膏,薛碧微两人便坐到圆桌前用膳。
平嬷嬷依次为他俩盛了一碗乳鸽子汤,而后侍立一旁,几次欲言又止。
薛碧微见状便道:“嬷嬷有话直说。”
她思忖着道,“府里旁的家仆侍女都在传是豚儿将九公子推下了水,不知老太君是何态度?”
“无甚态度。”薛碧微冷声道,显然不愿提起这一茬,“嬷嬷,日后咱们是咱们,他们是他们,你和喻杏莫要混淆了。”
“老奴自然晓得。”平嬷嬷也不是蠢人,姑娘性子再好不过,等闲不与人交恶,她如今这般说,定然是老太君彻底惹了她厌烦,当即便揭过此事不提。
倒是薛碧微像是做了决定一般,她顿下筷子,缓声道:“嬷嬷,将爹爹留给我的那几间铺子的账本拿来与我瞧瞧。”
“姑娘有打算?”
“嗯。”
薛碧微突然想明白了,她不似女主薛映秋那般坚韧,也没有她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的勇气。
为保安然无虞,她需得结交有力的盟友才是,许氏图谋的是钱财,那不若先放出诱饵勾着她,她尝到甜头才方便薛碧微在彻底脱离平远候府前在府中便宜行事。
否则仅靠老太君那丁点疼爱又能坚持到几时呢?毕竟她连一个公道都不愿意给小团子。
膳后小憩了一时半会儿,薛碧微便拿着账本去了许氏的青芜院。
除却远山院,侯府里便是这处院落最为广阔,朝向好,风水佳。
今秋比往时冷的早,好些不耐寒的花花草草熬不过,冻死一大片。青芜院却不然,各品种的菊花生气勃勃,开得盎然,甚至还有几株名贵兰花也颤颤巍巍的绽放着花骨朵儿。
薛碧微见此,心下微哂。
侍女像是早得了许氏的吩咐,不问她来的目的,直接将薛碧微带去了暖阁里。
此间装潢和陈设不比远山院差,看来许氏掌中馈的这些年,被克扣的仅是弱者罢了。
她应是午歇刚起,正在揽镜梳妆,透过水银镜见薛碧微进屋,许氏笑道:“微姐儿来啦?”
“听雨快伺候着六姑娘坐下,再把贵太妃娘娘赏赐的云顶毛尖拿来泡上。”
“多谢伯娘款待。”薛碧微礼节性的回应道。
许氏喜气洋洋的,“都是一家人,微姐儿何必客气。”
她催促着侍女挽好头发,又戴上各式钗环,而后起身与薛碧微隔着小几在榻上坐下。
“微姐儿还是头一回来伯娘的院子罢?可要伯娘领着你四处走走?”
“不劳烦伯娘了,”薛碧微浅笑道,“今次侄女过来是有一事向伯娘请教,若是叨扰到伯娘,心下难安。”
“你说。”许氏目光慈和的看着她,“你伯娘没甚本事,但若是微姐儿有困难,我在京里还是有些门道可使的。”
薛碧微这才带着几分难为情缓缓道,“说来也是侄女愚钝,有些理家的经验便好高骛远了。今日拿到爹爹留下的商铺账本才自知目光短浅,经商这本事,侄女是学不来了。”
“思虑良久,眼下只得伯娘一人可托付,侄女今日将账本交与伯娘,请伯娘代为管理如何?”
“总归我不懂经营的门道,日后诸事全凭伯娘定夺。”她说完,将绸布包裹的账本拿出来放到小几上又推到许氏面前。
许氏假意推辞道:“这是二叔留给微姐儿的东西,我怎好越俎代庖呢?”
“伯娘安心拿去吧,留在侄女手里,指不定何时便糟蹋了,”薛碧微自嘲道,“况且伯娘只是帮侄女照看着,便是祖母晓得了,也只会称赞伯母贤惠能干。”
“你这孩子!”许氏笑意更盛,她虚叹一口气,探手把账本收了过去,“好罢,毕竟是二叔的心血,可不能被辜负了。”
“如此,我便厚着老脸帮了微姐儿这一回。”
“伯娘厚道,侄女感激不尽。”薛碧微又道,“只还有一事,恐也得伯娘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