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五年的夏天,比往常要炎热一些。
后来人们都说,那是上天预兆燕军将要取胜,大破北戎而归。
为此一战,大燕厉兵秣马准备五年,朝廷军势如破竹一路北上。
而北戎因为塞外六部各自为政,撕扯内耗太过严重,很快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乾宁五年六月廿八,是夜,燕军攻破北戎王庭。
见霍珣身上又添新伤,褚叡担忧地请示他:“主上,还是请随行军医为您包扎一下吧。”
“不必。”霍珣长眺远处那座金帐,“长州,我们过去吧,这笔恩怨,也该有个了结。”
两人策马向金帐而去,北戎单于的亲卫奋力想要抵挡,终究不敌气势如虹的燕军。
半个时辰后,北戎王族尽数沦为俘虏,被囚在几座帐篷中。
火把照亮夜空,纹着白狼图腾的赭红旗帜猎猎飘扬在风中,霍珣挥刀砍断,将其带入金帐。
北戎单于哆嗦着爬下病榻,一面磕头,一面用中原话央求他:“燕帝陛下,我愿带领北戎六部降服于您,求求您不要杀了我,求求您。”
他颤抖着抬手指向帐中一隅,那里跪着二十来个少年,“这些都是我的儿子,只要您愿意,可以将他们带去大燕当做质子。”
“还有那些金器、珠宝、牛羊、女人,都归您所有。”病骨支离的北戎单于给他磕头,“求求您不要杀我。”
霍珣神色冷漠,看着昔日对手丑态百出,痛哭求饶。
当初大燕国力弱小,他的君父主动与北戎求和,双方约定止战,后来北戎悍然撕毁和约,屡屡侵犯漠北。
宣德二十二年,北戎铁骑攻破玉阳关,屠城五日,城中十室九空。
那一战,恰好他也在,是舅父和褚老将军拼死护送出城,才得以让他活了下来。
临道别前,舅父叮嘱他,阿珣,你要记住这里发生过一切,今后,不可再让这帮胡虏欺辱我们燕人了。
漫天风雪中,少年拼命往前奔跑,想要抓住舅父的衣袂。
可舅父还是义无反顾回到那座宛如人间炼狱的城池,再相见时,已是一具冰凉的尸首。
他和褚老将军,那四万将士,还有城中无数百姓,都没能活下来。
后来,他谨遵舅父的遗愿,领兵驻守漠北,打得北戎人不敢轻易越界。
往事历历在目,霍珣眸中带上血色,他扔下那面象征北戎王族的赭色旗帜,用胡语说道:“放心,等你死后,孤会用它裹住你的尸首,送你去往长生天。”
话落,他挥刀斩下那颗头颅。
鲜血喷溅,帐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少年们惊慌地挤作一团,霍珣吩咐褚叡,“都处理掉。”
他走出金帐的时候,惊叫声变成了凄厉哀嚎,营地火光大作,映照着帝王肃冷的面容。
直至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王庭周围的动静才平息下来,褚叡赶来向他复命,“主上,已经处理好了。”
沉默良久,霍珣问他,“长州,你还记得宣德二十二年,孤带回舅父和褚老将军尸首的时候,对你说过的话吗?”
忆起父亲,褚叡眼底闪烁着泪光。
当年,十四岁的霍珣带着两副灵柩回到蓟州,眼眸猩红,神色坚毅。
他说,你放心,血债血偿,我会给舅父和褚叔叔报仇的,到时我们一起去北戎王庭,砍下他们的王旗,送给他们做裹尸布。
而今他兑现了承诺,给无数长眠塞外的英烈报了仇。
褚叡抬手抹了抹眼睛,笑骂道:“他娘的,塞外的风怎么这么大。”
“走罢。”霍珣轻拍他的肩,“阿郁还在等着我们会和呢。”
第一缕晨曦穿破云层,照耀着帝王鬓边白发,熠熠生辉,霍珣心中明白,战事远未结束。
接下来大半月,便是扫尾。
自知气数已尽,北戎方面不再做无谓挣扎,然而燕帝却不就此罢手,直至将塞外六部中的好战派尽数剿灭。
战事至于当年八月,北戎新君向燕帝递上降书,甘愿俯首称臣,每年纳上岁贡。
霍珣接收了降书,于塞外设立都护府,留下五万将士驻守在此,屯田养兵。
仲秋,塞外的风裹挟一丝寒意,燕军开拔回蓟州。
最后离开前,霍珣取出怀里那方帕子,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海棠糕的甜香气息,
褚叡见了,笑着打趣道:“离开这么久,主上定是思念苏娘子和小殿下了罢?”
霍珣没接话,将帕子郑重揣入怀里,唇角勾勒出浅浅弧度,他的女儿,还在等着他回去。
快到中秋了,如果加紧行路,或许能赶在节前回到蓟州,与她们团聚。
他后悔了,从四年前到如今,他一直在后悔。
还好,还好,上苍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和苏慕宜之间还有皎皎,便是她想断,也没办法一下就断干净。
及至返程回蓟州,霍珣才觉察,其实伤口还是有些疼的,腹背各添两处刀伤,因连日在马背上奔波,医治不及时,已经化脓了。
右颊被箭簇擦破,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看起来有些骇人,不知会不会吓到女儿。
如果皎皎害怕的话,那他还是等养好一些,再去见小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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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燕军大捷,苏慕宜忙向薛明姝打听霍珣何时回城。
“苏姊姊莫要着急。”小姑娘以为她担心兄长的安危,狡黠一笑,“兄长上次在信中说,至少中秋节后才能回来呢。”
距离中秋也就四五日不到了,苏慕宜向她道过谢,着手准备送贺兰桢离开一事。
雁城那边的药堂还开着,如果贺兰桢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在药堂里当个伙计。
听闻贺兰桢要离开,皎皎很是不舍,“阿娘,我们为什么不能带贺兰叔叔一起走?”
“因为贺兰叔叔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苏慕宜转移话题,“等过段时间,皎皎就能见到祖父祖母了。”
小家伙期待地问:“祖父祖母会喜欢皎皎吗?”
“会。”苏慕宜温柔地看着女儿,“他们说过,皎皎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阿娘,等贺兰叔叔走的那天,我可以去和贺兰叔叔道个别吗?”
苏慕宜应允女儿,“好。”
翌日,贺兰桢与母女两辞行,准备启程回雁城。
他行李不多,只有两身换洗衣衫,苏慕宜又给了他一些盘缠,让马车在刺史府外等候。
去到小院里,皎皎牵着他的衣袂,“贺兰叔叔以后要来看望皎皎。”
“好,如果以后有机会,叔叔一定来灵州探望皎皎。”望着孩子稚气的小脸,贺兰桢同样不舍。
皎皎是他照看长大的,小家伙机灵懂事,他打心底喜欢这孩子。
他俯身抱起孩子,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皎皎,以后要听阿娘的话,糖不能吃多了。”
小家伙乖巧地点头,凑近他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院门外,霍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想出言制止,喉咙里却仿佛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声音。
他特意瞒着消息,马不停蹄回到刺史府,打算给女儿一个惊喜。
却不想,最后竟然他在贺兰桢养伤的小院里找到了女儿。
不仅皎皎在,苏慕宜也在。
她站在贺兰桢身侧,容色温柔,而他的女儿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甚至还亲了那混小子一口。
那一刻,霍珣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凭空消失。
皎皎眼尖,率先觑见他:“阿娘,伯伯回来了!”
苏慕宜同样望见了站在门外的男人,一身戎装,胡子拉碴,风尘满面,黑眸隐隐含着雾气。
“孤来的不巧。”霍珣笑了笑,“你们继续聊,孤先走一步。”
说完,他毫不犹豫转身,疾步离去。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告诉明姝确切日期,省得撞见这样糟心的场面。
皎皎不解:“伯伯怎么走啦?”
苏慕宜轻叹,把女儿抱过来,对贺兰桢道:“抱歉,失陪了。”
纵然她对霍珣没有情意,但也不想让他无故误会什么,还是与他解释几句罢。
那厢,霍珣走出十来丈,教寒风拂面一吹,霎时清醒过来。
凭什么是他离开!要走也是那小混蛋走!
这小子惯会装模作样,先前使诈故意受伤,害得苏慕宜痛骂他一顿,他要回去拆穿小混蛋的虚伪面目!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思及此,霍珣折回去,拼命加快步子往回赶。
然而,他走得太急,一不留神被脚下小石子绊倒,扑通摔了下去。
浑身伤口崩裂渗血,火辣辣地疼,加之明光甲重逾几十斤,霍珣咬牙想要站起,试了两次终是脱力,额上冷汗涔涔。
气恼之下,他手握成拳,捶地泄愤,痛恨自己这般沉不住气。
忽然,一双云履出现在视野里,头顶上方,传来皎皎的惊呼,“阿娘,伯伯摔得很严重呢!”
霍珣:“……”
第40章 密信 他出事了!
堂堂九尺男儿, 竟会有这般丢脸的一天!霍珣简直无地自容。
怕女儿担心,他连忙道:“皎皎,伯伯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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