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羊,过来,看看这羊。”
这都什么名字,姐弟两个惊得,原本想客气谢谢的话都给忘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来人,黑瘦的一个,留着山羊胡,头上绑发的布巾还带着两个角!!得,这还真是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不叫大黑羊还真委屈了。
“叫啥叫,怎么的,有好货?咦,山里得的?”
看,都是亮眼的,虽然一过来那眼睛就盯着羊,半点没往姐弟两个身上看,可这专业性却绝对不差,让沈依依很满意,忙拉着大郎往前凑了凑,
“早上刚得的,一下山就过来了,绳套套上的,半点没伤着,对了,我就套上了一只小羊,那母的和小的是自己跟着的。”
虽然说卖了瞒不住,有这么个认识的人在呢,必定有说嘴的,可这过程得说明一下,免得传出去以为他们怎么怎么本事呢,他们家可不想招人眼,宁可让人觉得运气好,也别觉得本事好,不然光是跟着想学的,都能烦死人。
“这不稀奇,看着这母羊也就一岁口,约莫这是第一胎,小羊羔子也正是吃奶的时候,自然待着一个带一窝。”
沈依依还是谨慎的过了头,她觉得紧张的事儿在人家这里那是常规操作,那个不在意啊。口气十分的轻松,这让沈依依姐弟也跟着心里一松,不稀奇就好,稀奇了他们才担不起呢。
“大叔,你看这能有几个钱?”
“对,大黑羊,给个实在价,这是沈半仙家的孩子,你知道的,沈半仙还要吃药呢,可不能亏了人药钱,这次少挣些,下次去寻沈半仙算卦什么的,咱们也好意思少给不是。”
这人情说的,那黑瘦的汉子都挠头,转头怼道:
“找沈半仙少给?能找他的都是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啊?不是结亲就是死人,全是花大钱的事儿,到了那时候,少几个铜板能顶什么事儿?还不如大方些图个痛快呢。得了,知道你啥意思,两个孩子我还不至于黑心欺负。”
说完这个,黑瘦汉子直接上手,又是看口齿,又是看四肢,连着分量也用手掂量了一二,皮毛也细细的撸了一遍,全部检查完,这才笑着对姐弟两个说到:
“运气不错,这羊都没伤没病,看着就结实,还是刚成年的,正是最值钱的时候,山羊能活十来年呢,一岁口的母羊,能产奶十来年,光这一条,就能多半两银子,这么着,这母羊我给3两8钱,小羊羔两只全是母羊,比小公羊多值几分,合起来能有2两6钱,总计……给6两半吧,零碎的铜钱拿着显眼,可不可行?若是行,这牲口契书的10个钱我来出,你们拿了钱就能走,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他们心里预估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数了,至于什么契书,他们什么都不懂,自然还是不插手最合适。沈依依点头点的飞快,边点头还边扯了大郎的袖子,让他跟着感谢。
“谢谢大叔,谢谢牛叔,我们什么都不懂,也就是你们公道,才能说得这么明白,这是让我们学本事呢,我们见情。等回去,我让我爷爷画几张平安符,六畜兴旺符,明儿给两位叔叔送来,谢谢二位叔叔了。”
识趣又懂事,还知道感激,哪怕这会儿感谢还在口头上呢,这两个汉子也挺满意,谁也不会对孩子要求太多对吧。
大郎更是机灵的眼珠子一转,一个快步就将手里牵着的草绳塞到了那黑瘦汉子的手里,转脸还一脸老实的说到:
“我信得过大叔,牛大叔能喊您,必定是您最公道本事。”
这马匹拍的水平相当的不错,两个汉子都十分的高兴,这不是黑瘦的那个立马就开始从怀里掏银子了,边掏还边叨叨:
“真是个实心眼的小子,银子还没给呢,这羊就塞过来了,也不怕我坑了你们,呐给,拿好了赶紧的回去,这街面上可不安全。”
街面安全不安全的不知道,不过这会儿银子到手了,姐弟两个心里落定了是真,揣着银子走出牲口市的时候,大郎的心都是雀跃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梦幻。手小心的捂着胸口放荷包的位置,低声嘟囔:
“居然这得了这么些钱?羊真值钱。”
“好了,别说钱的事儿了,你赶紧回家,一路上机灵些知道不?”
机灵些?大郎眼睛一眨,立马回神,肃着脸点了点头,然后一脸看谁都像是小偷的表情,快跑着往家冲了去。这模样看的沈依依都牙疼。
去了这么几个显眼的大东西,沈依依卖兔子的速度十分的快,等她回家的时候,大郎还在爷爷的屋子里开说书大会呢,说的就是那几只羊的事儿,弄得像是这羊全是他猎的卖的一般,还引得那些小的一个个跟着欢呼,热闹的不行。
沈依依瞧着院子里大郎的背篓里野菜都没倒出来,十分的无奈,有心想喊吧,想想这些个孩子,因为没了大人,又要做手工,日日的在家忙乎,日常也十分的憋闷无趣,今儿也算是难得撒欢了,所以到了喉咙口的话还是压了下去,只自己提了背篓做到了水井边上开始忙乎了起来。
她这里一提水,孩子们许是没注意,只顾着听大郎说话,炕上一直分心,牵挂着大孙女的沈清明却听到了动静,忙将头探出了窗子。
“大丫回来了啊!”
看到孙女也安全回来了,沈清明也安心了,虽然他也明白这些个钱实在不值得人惦记,县城治安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可孩子没回家,他又动不得,心里总是不免多牵挂几分。甚至隐隐的还有些担心,大郎是个粗小子,只顾着羊啊,钱啊的,也不知道大孙女这猎羊有没有伤着,那到底是山里,再是陷阱也难说安全。
如今看着人好好的,还能利索的提水,自然是放心了,跟着越发的为孙女欢喜起来。这年头运势好、带财的女子,说人家也能比旁人说的好些,大孙女年级可不小了,今儿这事儿是个好兆头。当然别的地方也要上心,大孩子归大孩子,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
“二郎惹了粥,你先去吃饭,这些活计放着你弟弟们也能干。到底是上山,耗费力气多,要多吃些才不会亏了身子。”
“知道了爷爷,一会儿洗好了就吃,快的很。”
这边沈家的爷爷在叮嘱沈依依,另一头还有一个爷爷也在叮嘱孙子。被叮嘱的就是沈依依在山坡上看到的那个捕快小哥,而说话的则是义庄的守棺人简苍头。
“和你说了多少回了,让你别往山上去,别往山上去,你怎么就不听呢,咱们爷俩如今都有了月奉,加在一起都快2两了,县里就是小户人家也不过是如此,平常过日子不愁!就是房子,去了日常开销,再把那些个来接棺木的人留下的赏钱凑一凑,也能攒出来,你这还往山上去干啥?”
简苍头的眉头皱的死紧,坐在义庄大门边的条凳上,整个人都带着几分恼怒,可惜,那边正拨着獐子皮的简放却像是没感觉一般,只忙乎自己的,看的简苍头火头都能窜到头顶了,忍不住憋出了个大招来。
“你说说你啊,你爹……”
“我爹那是进的深了,又遇上了熊瞎子,那才没的命,我知道轻重,就在外围,能有什么事儿?没钱,没钱你的腿怎么办?大夫说了,只要有好药,重新接一次骨,你的腿就能恢复七八分,以后就不用拖着腿走路了,这不是大事儿?这能不赶紧的挣钱?你都57了,再过几年,可就错过了重新接骨的岁数了。这事儿不急?”
一说到爹,简放就像是被点了炮,突突突的就往外说,直接将老头的嘴给堵上了。听得简苍头的心都酸了起来,老泪都差点掉了出来,指着孙子的手都有些发抖,颤着声说到:
“我还能活几年?腿好不好的又有什么要紧?拖着不一样能活?一样能混饭吃。怎么的你嫌弃我这老头子腿脚不利索不成?为了这个上山,你傻啊!”
这话说的,简放感觉头都大了,这老头是不想讲理了!手里的獐子就那么一放,转头指着义庄里头的那一排棺木,没好气的问:
“这么些棺材,若不是我在,连个帮着搬抬的都没有,也就是帮着烧点纸钱的本事了,这活还能干多久?我都听到风声了,说是衙门要换人。”
“这不能,王捕头和你爹有交情。”
“我爹没了,交情在你让我进衙门的时候也用的差不多了,别人家有人要安排他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我们家,其他交情都不要了吧!”
别看在外头简放不怎么说话,可真叨叨起来,那嘴皮子真心不差,还特别的明白事儿。你说他说的能不对?其实简苍头自己也知道对,知道自己这活怕是不长久。可这治病的钱……没了这活岂不是更不该乱花?
“那你更该顾着自己些,我,我还能做篾匠,咱们老房子收拾收拾,总能安身。你好好的,咱们攒了钱修了老房子,到时候给你娶媳妇,生儿子,太太平平的香火传下去,这才是大事儿。”
在老人的眼里,所有的钱都该为孙子考量,他自己又有什么打紧?腿不好又不会送命,花钱不划算,对,他就是这么想的。可简放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腿一定得治,这是孝,是他爹最后的念头,他不能不做。钱也一定得用心攒,不努力,不拼这日子不可能好。